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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居安思危。”聂元生笑了笑,也不再与她转着圈子,开门见山道,“闻说昨日牧尹入宫求见,今儿就将辞表交到了左右丞相处,是以下官今日进宫,的确有与青衣一晤之意。”
牧碧微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的笑了:“原本呢,妾身也不想家父在外奔波,只奈何阿爹他重视先人之志,侍郎若要妾身帮着劝说阿爹留在邺都,只怕妾身力有不及。”
“牧尹重回西北,乃下官之所望,又怎敢叫青衣阻拦牧尹前程?”聂元生听了,面露惊讶道。
他这么说,牧碧微面上便维持不住沉静,露出分明的讶色来!
见聂元生目中划过狡黠,牧碧微心下暗怒,只是她究竟颇有心机,思忖了片刻,却按捺下去,沉声道:“聂侍郎既然是特意进宫来与妾身见面的,若还要遮遮掩掩,倒仿佛从前到现在一直是在消遣妾身了!”
聂元生安然笑道:“下官岂敢隐瞒青衣?只不过青衣虽然才入宫闱,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下官与青衣不过见过几回罢了,空口无凭,未免交浅言重,叫青衣起了疑心,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聂侍郎又如何会在此处?”牧碧微蹙起了眉问。
聂元生笑了一笑,仿佛随意的:“昨日牧尹入觐,闻说青衣得陛下恩准,父女得以私下交谈,以青衣的聪慧,窥一斑而知全豹实在不奇怪,因此如今下官再来,才能够把话说的明白。”
牧碧微不甘心被他牵着话题走,便淡淡道:“侍郎这番话说的却也太小觑妾身了!妾身进宫以来,侍郎朝议援手在前,前日赠药在后,便是相交不久,难道妾身一点儿感恩之心也无吗?有什么话,早先不肯说,非要等妾身之父进宫后才肯透露?不瞒聂侍郎,昨儿陛下带了西暖阁前的两位公公离开后,因时间仓促,也不过谈了几句大兄婚事罢了!”
聂元生笑了一笑道:“兹事体大,青衣是聪慧之人,想必听过之后,必能原宥下官之谨慎!”
“恐怕要叫侍郎失望了。”牧碧微漫不经心的吹了吹面前茶水,淡淡道,“牧家人丁实在太单薄,因雪蓝关之事,家父虽然得了陛下赦免,可如今也憔悴了许多,大兄才定下婚事,三弟呢,年纪尚小,满打满算,牧家如今的男丁也才三个,因此哪里做得了什么大事?”
她的拒绝并未让聂元生意外:“下官尝听人谈起市中商贾之事,愈是财大气粗,行事却愈要小心仔细,邺都市中最富的一名商贾,坐拥万贯,家中金银成堆,然在外面,非但服布着麻,器物丝毫不敢逾越,甚至连隔壁一寻常庶人嫉妒,每常与之为难,也必笑脸相迎,从不还手,反而市中一些寻常小贩,坐地起价之事做的不少,至于缺斤少两,也不乏人为之,青衣可知其中缘由?”
牧碧微淡然道:“妾身藏于闺阁,如今服于宫闱,商贾之事,妾身又怎知道?”
聂元生见她只说不知,未说不听,心下了然,继续道:“这是因为前头那富商,乃是市中头筹,因他财货之多,嫉妒他者比比皆是,而且若其邻居能够借着不时挑衅激他触犯律令,引来其他暗中觊觎者一起对付他,因其属商籍,尚不及庶民,难免身家都叫旁人夺了去,连累妻女难安,这就是所谓树大招风,他不得不忍!
“相比之下,后者不过是些寻常小贩,市中比比皆是,虽然不过饱腹,却也因手无余钱,欺哄也好、瞒秤也罢,赚一文,是一文,左右从他们手里买东西的,也皆是贫寒之人,被闹了出来,不过一场口舌争执,至多被打上一顿,如此后果并不严重,自然每多为之。”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望住了牧碧微。
同盟(中)
聂元生话中之意,牧碧微自然听了出来,哂道:“侍郎是说我牧家就是那等本钱稀薄的小贩,因而便是做些昧下良心的事儿也无妨,反而更可获利吗?”她摇了摇头,“侍郎这话可就说差了,牧家纵然如今是个小贩,却好歹也是早年富贵过后败落的,因之不可与市上寻常小贩比,哪怕手头已无余钱,不过裹腹,可市中坊间不免还有人惦记着祖上乃是巨贾,没的觊觎着还有旁的家底儿,所以与侍郎先头说的那富贵商贾区别也有限的很,又哪里敢行差踏错半步?”
“正因如此。”聂元生被她驳斥了一回,仿佛早已料到,并不见遗憾,反而森然一笑,“青衣难道就甘心始终被小人觊觎、学那富贵商贾般忍让到底么?”
牧碧微直视着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口中却依旧柔柔软软的轻轻一笑:“当然不可能!”
她捏紧了拳,傲然道,“与其处处忍耐委曲求全,将前程富贵,乃至于荣耀性命都交付他人之手,倒不如拼死一搏,自己当家作主!便是最后落败身死,总也不枉费在人世走了这么一遭!我乃牧家唯一嫡女,四代守三关,多少先祖战死沙场,昔年前魏末时雪蓝关一战,牧氏举族只余身在邺都的先祖父一人!连同妇孺却无一人向柔然投降,我又岂是那等甘心老死宫廷之人?”
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在聂元生跟前继续演戏,懒洋洋的笑道,“若非如此,聂侍郎你今日又为何坐在此处?”
聂元生笑了笑,轻轻拊掌,赞道:“当日绮兰殿前一晤,下官便知,青衣就是下官要找的人!”
“是因为我不仅与你一般不甘屈居人下,也是牧家之女吗?”牧碧微反问道,“陛下厌恶蒋、计两位丞相,因此打算在亲政之后预备旁的人手代替这两人,我阿爹与蒋、计同为先帝所信任的重臣,因着多年驻边,与今上接触不多,反倒留了个不错的印象,所以陛下打算扶持阿爹,聂侍郎乃是陛下近臣,自然不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意,这才是侍郎主动与我接触的原因吧?非亲非故非倾慕于我,也只有利之一字,可以解释侍郎的关注与善意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青衣聪慧,差不多全猜对了。”聂元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爽快道,“只有一条青衣没猜到,不过那也不重要,便算青衣全对就是。”
牧碧微道:“重要不重要,未必是侍郎说了算的,侍郎既然找上了我,如此藏着掖着,却又算什么呢?”
聂元生微笑道:“下官说了青衣有一条没猜到,便已是坦诚,这一条到了时候,青衣就是想不知道也难。”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道,“青衣知道之后,必定会感谢下官没有说出来,毕竟,青衣还是很尊敬令尊的!”
听他提到牧齐,牧碧微心下一惊,越发想知道没猜到的那一条会是什么,然而聂元生却打定了主意不接话了,直接道:“陛下从甘泉宫返回,下官自然就要赶去面圣,所谓来日方长,青衣聪慧,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时?下官从宫外而来,青衣如今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下官吗?下官可以保证,这一条如今不告诉青衣,于青衣并牧家绝无害处,甚至,还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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