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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永平公主急急忙忙上了三楼时,看见的便是角落里葛雍提溜张寿上演严师教徒,楚宽独自站在窗前看底下股文大战,常宁陪着裕妃闲话家常的情景。
她强捺心头惊疑,快步来到母亲跟前,虽说很想问问刚刚他们都在楼上说了什么,可最终迸出口的,仍只有那个淡淡的称呼:“母妃。”
“嗯。”裕妃点了点头,见后头朱莹搀扶着太夫人上来,她的目光就略过永平公主,冲着那祖孙二人笑道,“难得出来凑个热闹,这股文我又不懂,听着也没意思。这月华楼文会,明月脱不开身,莹莹,你陪我去一趟昭明寺吧?好久没去见九娘了。”
分心二用的张寿一眼就发现,朱莹那张脸上立刻露出了雀跃之色,而相形之下,永平公主那脸色就相当难看了。
想到刚刚裕妃对他说出身世时,提及自己的生母张寡妇已故,而说到朱莹的生母,用的就是九娘二字作为指代,但并没有提及人现在下落,他顿时恍然大悟。
裕妃现在这么说,岂非是指,朱莹的母亲不在赵国公府,却在那昭明寺?
“好呀,我也早就想带阿寿去见娘了。从前每次我去见她,她总是轻轻摸摸我的头,也不说话,也不笑,总当我小孩子,更不肯回去。这次我让阿寿一块去求她,她总不至于不答应!不就是当初和爹吵了一架吗?大不了娘打他一顿好了,干为什么要这样不理不睬的!”
张寿不禁为大这彪悍的发言擦一把冷汗。尤其是看到太夫人正在那无奈摇头,他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可这次没有他发言的份,因为裕妃竟是抢先一锤定音。
“莹莹,别胡说,你娘哪会打你爹!阿寿还要和葛太师留在这儿做个评判,毕竟,他今天开罪了一个选家,总不能把这里的人都得罪了。就咱们娘俩去,你祖母也不去。你娘那就是个倔脾气,去的人多了反而更不好。我可没带几个随从,全都靠你保护我了!”
见朱莹拗不过裕妃,最终怏怏答应了,张寿连忙叫了一声莹莹,随即指了指一旁无人的角落。眼见她快步过来,他就撇下葛雍闪了过去。
“不用担心我这,万事有老师呢,再说,你祖母也在。”
“哼,我哪是怕底下那些没用的家伙,我是怕永平公主不阴不阳的说酸话刺你。”朱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最终有些不甘心地说,“我真的想带你去见见娘,她对我还是很好的,每次去,她都会送我亲手做的新衣裳阿寿,说好了,下次我带你去!”
“好好好。”张寿赶紧点头答应。眼见朱莹复又情绪高昂了起来,他这才问道,“对了,齐先生和小齐小呆阿六呢?”
“齐爷爷考他们呢!”朱莹咯咯一笑,这才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小齐和小呆倒还行,可阿六一脸你说什么我就是没听到的表情逗死人了,竟然装聋子装哑巴!”
张寿本来还担心底下他带出来的那三个,得知阿六竟敢那么应付齐景山这样的名士高官,他忍不住也笑了。笑过之后,他就看着朱莹,轻声说道:“去见你娘的时候,代我问个好。如果可以的话,告诉她,当nns我知道了,这些年我过得平安喜乐,心满意足。”
朱莹的眼睛里顿时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可盯着张寿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告诉自己内情的意思,她只能没好气地说:“不告诉我是吧?哼,等我回来再审你!”
见大犹如一阵风似的回到裕妃身边,说笑两句就立时把人拽起,却是和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唯独没理会永平公主和他,就这么扬长而去,早已经习惯她这性子的张寿不禁哑然失笑。而这一行人下去不多时,他就看到齐景山带着齐良邓小呆一块上来了。
而阿六却落后了好几步,登上三楼时,人还是那种没什么表情,更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哪能看得出他曾经寥寥数字就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直到这时候,永平公主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摆脱了刚刚那挥之不去的负面情绪。然而,当她看到葛雍二话不说叫了齐景山等人,反客为主地占据了那大书案,摊开纸拿起笔开始写写算算,她不禁心浮气躁,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捏烂了。
朱莹只知道以貌取人,母妃一贯对她比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更好
葛雍齐景山这样的经学名家,却偏偏迷恋算科小道
父皇和太后这些年来明明不大和睦,可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直都在帮她在京城才子圈中扬名的那几位高官,也是心思叵测
当这一场月华楼文会结束时,已经是午后申时。张寿一直都被葛雍拖着算一道极其繁琐的重复计算题,午饭虽说乃是月华楼大厨精心烹制的,他却食不知味,囫囵对付了一顿,心中不得不感慨今天说是来赴什么文会,结果却是相当于数学研讨会。
然而,他只是感慨,今天赴会的大多数士子却是沮丧。被选家们精心挑选出来的那十余篇制艺时文,当送到葛雍和齐景山面前时,受到的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挑刺打击,最终仅有三篇文章脱颖而出。可赞许三篇文章之后,葛太师却是居高临下,中气十足地说了一番话。
“当年我连试连捷,最终七元及第,也许大多数人觉得很风光,但你们不妨想一想,从唐宋到今天,状元出过多少,可你们能记得住的有多少?制艺时文考的是对圣贤书的理解,可理解之后,你们自己今后如果金榜题名,是否能写出名垂千古的文章?”
“我这关门弟子张寿没打算和你们科场争先,别因为某些人对你们怂恿许诺,想要扬名,就拿他当成软柿子。要知道,昨天堵我家门假装行卷的人,就已经有人当场哭诉坦陈,是受人指使的。人活一世坦荡荡,别进士没考上,却沾染一身污名,禄蠹两个字很好听么?”
直到离开月华楼,张寿这才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松快了不少。太夫人邀了他和葛雍齐景山一块登车,甫一坐定,他就只见葛雍没好气地瞪了太夫人一眼:“张寿住你家不合适,赶明儿给他打点一下,搬我那去,省得人家说闲话。”
太夫人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但话语却一点都没有容让:“你那儿昨天才有人闹事,你能保证今后就没有?今天人人都知道他是你关门弟子,还不是有人发难?再说,阿寿是泾儿的女婿,他就是住哪去,此事也铁板钉钉,怕什么闲话?阿寿,你说呢?”
张寿不禁有些头疼。一边是朱莹的祖母,抚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赵国公生母,一边是对他很不错,屡屡背锅之后也没翻脸的老师,这让他帮谁说话?只是片刻,他就定了主意。
“我今天打算回融水村家中一趟。”没等两位老人再争,他就不慌不忙地说,“就算要当那个国子博士,我也得回乡和娘说一声。至于下一次进京时住哪,到时候再说好了,不急。”
一直笑而不语的齐景山直到这一刻,方才微微笑道:“我在京城西边堂子胡同有一座两进小院,那是我从前旧居,后来只堆放杂物,空着也是空着。如果张寿你没地方可住,我可以让人收拾了,便宜一点赁给你。”
他仿佛没察觉到葛雍那气得要杀人似的目光,对着太夫人微微颔首:“堂子胡同就在赵府大街后街,彼此照应也方便”
“齐景山!”
看到葛老师那瞬间气坏的样子,张寿连忙想都不想地一把搀住老头儿,顺手在其背上轻轻捋了捋:“老师,我要是真去了国子监,哪有空常常回来,齐先生是请太夫人照顾我娘是真的。你想想,国子监距离葛府近,还是距离赵国公府近?”
见葛雍几乎顷刻之间就高兴了起来,太夫人和齐景山不禁相顾莞尔。
看这架势,张寿已经能摸准葛雍的七寸了,以后是老师管学生,还是学生治老师,那可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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