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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远这时候已经经过了小殓,若不是露在外边的肌肤呈黑灰色,看他闭着眼睛神态安详躺在那里,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同白士元一样,傅捕头也误会了文笙和白麟远的关系。
没名没份的,白少爷突然就走了,姑娘家自己找上门来,他心生同情,以为这位顾姑娘见到尸体会像白夫人一样哭得死去活来,谁知文笙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这么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说实在话,虽然请人收拾过了,但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个死了一天的人有多好看,她就不怕晚上做噩梦么?
“傅捕头,他伤在什么地方?仵作怎么说?”其实文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要冷静。
“致命伤在咽喉,那凶手生怕麟远不死,又在前心补了一刀。仵作估计事发时候应该是昨日的未申之交,出事的地方是在岸边一片乱石里,就算有人在附近,也很难留意到石堆后面发生了何事。”
白麟远的寿衣领子高高立起,遮住了脖子上那个狰狞的伤口。
“这么说凶器是刀,是把什么样的刀?”
“短匕。”
“……走吧,带我去看看林伯。”
林三谷更像是突然受到了袭击,短匕自他后心刺入,一击致命。
傅长沙发现主仆二人时,白麟远连人带凳子倒在船舱里,尸体早都僵了。林三谷俯身趴在前头船舷上,半个身子探到船外。天气太冷,周围的河水已经结了层薄冰,他流出的血在冰上积了一大滩,那场景极为血腥恐怖。
傅长沙是干这行的,对现场一些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对文笙的追问也知无不言。
文笙问得很详细,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傅长沙却越来越是惊奇,到最后,文笙问他:“那艘船还留在原处么?船上的东西有没有收集留存?”他听着心中不由一动,暗忖:“这姑娘难道还想到现场去看一看?”
文笙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傅长沙说主仆二人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没有什么比亲眼去看更牢靠,但这需要天亮之后再去做。
白麟远和林伯是乍然受到袭击,又是为同一件凶器所伤,傅长沙和捕快们都觉着凶手应当是孤身一人,行凶后不急着逃走,却有条不紊地在死人身上搜刮财物,看起来像是训练有素的老手所为。
出事之后傅长沙虽然一直在白家帮忙,却已经叫人去衙门里把近几年的重案卷宗都整理出来,准备等倒出空来和白典史好好研究一番。当然这安排他并不准备和面前的小姑娘说。
文笙看完了白麟远和林伯,又同傅长沙聊了半天,看看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想起这么晚回去必定要面对李氏的哭哭啼啼,不禁有些头痛。
白士元还在适才的屋子里,却有一位同林伯年纪相仿的老仆等在门口,见他二人回来,恭恭敬敬地道:“顾公子,时候不早了,老爷命小的备车送您回去。”
这是不打算再见她了。文笙稍一沉吟,也好,这会儿早已经入更,宵禁开始了,没有白府的人送她,还真是不方便。她就在屋外朗声向白士元告了辞,傅长沙陪着她一起出来,道:“我送送你吧。遇上宵禁也好解释。”
文笙没有乘车,傅长沙提着灯笼与她并肩而行,白府的马车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李家的时候,文笙站住,道:“傅捕头,我想等白天去白麟远出事的船上看看。还请您通融一下,提供个方便。”
傅长沙很是意外,刚才白士元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过了今晚,他不想白家再和这位顾姑娘有什么牵连。这小姑娘看上去挺聪明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就这样,她还未放弃追查白麟远的死因,真是执着。
这个要求,他没办法拒绝,最终点了点头:“好,明日巳时,我在金钩河边的暮雨亭等你,你要来,我便带你去看。”
定下这事,文笙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她将白麟远的名章和那幅画一起落在了白府。
金钩河畔
给文笙开门的是李从武,他见表妹一个人回来,身上整整齐齐的没什么异状,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想问白麟远是不是如云鹭所说出了意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文笙冲他笑了笑,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见李从武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几个时辰家里闹腾得可不轻。
文笙出门没多久李氏就到前院找女儿,李荣无法,和她又说不清楚,只好一起到了李老太太那里,把自己怀疑文笙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的事说了。
李老太太先是不信,等听说白典史的儿子见了文笙的画心甘情愿要拜师,一时也傻了眼,忧心忡忡地同儿女商量:“这可怎么办好?要不然咱们悄悄去把鼓楼街的张婆子请来吧,施个法看看她这是中了什么邪。只是缠着白家少爷吟诗做画,应当是个雅鬼,道行不一定深,有什么要求咱都满足她,叫她放了笙儿。唉,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不,不,笙儿她没事,只是不想嫁给那赵员外才会变成这样,等她回来我就跟她说,不许她再出门了……”李氏口气惶急,她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和文笙在一起,女儿虽然不肯撒娇了,却从来不跟她顶嘴,陪着她不知多有耐性,怎么会是鬼怪?
眼下不但兄长李荣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猜测,就连老娘都是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这可把她吓坏了。
李荣也赶紧叫老娘打消那念头:“娘,千万不能去找张婆子,别的时候她还能帮咱们保密,现在将军府的贵客遇刺,白典史的儿子也死了,官府正愁找不着凶手。你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去吗?搞不好咱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我看她也不像不讲理的样子,和你们说这些是叫你们心里都有个数,不要去招惹她,等我找个机会和她谈谈,城里戒防一撤就把她远远送走。”
适才文笙走了,李荣越想越害怕,在他眼里,顾文笙已经不是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外甥女了,只要她肯走,什么条件李家都答应。
所以等文笙乘着月光回来,李家的气氛别提有多古怪,除了老爷子李在田对此一无所知已经睡下,其余的人都能躲则躲,连个好奇问一问她这么晚出去都做了些什么的人也没有。
文笙有些无奈,她也不想叫李家人跟着担惊受怕,这半个多月李家上上下下对她十分不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不多的慰籍之一,文笙有心顺水推舟认了这个外家,但她毕竟不是他们的亲人,不可能代那小姑娘循规蹈矩过完一生。
人与人的缘份,实在是不可强求。
不过李氏无疑同她极有缘份,阖家上下只有她还坚定地站在文笙这边儿,见文笙进来,一把便抱住了她:“笙儿别怕,有娘在,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回家去,不在你外祖父家住了。”
文笙不由地僵了一僵,慢慢回抱住李氏,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快别哭了,娘,你的脸都肿了,不信自己照镜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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