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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城的马车连马蹄哒哒声都变得异常沉重,尉迟珩和琳琅分坐在马车两端,间隔开了尴尬的距离。琳琅心有不忿,尉迟珩误会她,她忍受着委屈与他交好,他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尉迟珩也是不甘,琳琅与陆从白瞒着他在百花亭幽会,这岂是他能忍耐的?
琳琅觉得身心疲惫,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尉迟珩扫了琳琅一眼,她没有主动和他解释为何要在百花亭见陆从白,难道他们真的曾经有过露水情缘?如果他没有找到琳琅,是不是成全他们做一对闲云野鹤?
各自怀着难以疏解的心事,悻悻然地回了宫。秋意阑珊的日光,琳琅单薄的身影显得萧条而落寞,她步下马车,再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一转眼折进宫巷不见踪影。
回到太极殿,尉迟珩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近,张希贤持御前大总管拂尘躬身随侍,他揣摩了下皇上的神色,问道:“皇上,老奴这就去传膳?”
他容色黯淡,但是嘴唇抿得僵硬。“不必。”
张希贤轻声道:“你这是跟贤妃娘娘置气了?”
他威吓道:“好你个老奴才,嫌命长,敢来揣测朕的心思。”
张希贤噗通双膝落地,求饶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怕皇上气坏了身子,影响国运昌隆,江山社稷。”
尉迟珩步履生风,瞥眼道:“起来吧。”
“是。”
张希贤连忙跟上皇上的脚步,尉迟珩坐上龙椅,垂眸看着张希贤,书房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说话倒也方便敞亮。“朕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说一句实话。”
张希贤诚惶诚恐,抚了抚项上人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搬了家再也见不到面了。“皇上只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句虚言,老奴即刻就下十八层地狱。”
他从容地扫了眼跪在跟前两股战战的张希贤,说道:“你是上一朝的老人了,可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对你委以重任,你可知缘故?”
张希贤摇摇头,深知这位年轻才俊的皇帝深不可测,他能选自己成为他的首席大总管必定有他的考量。“老奴不知,老奴感激皇上的垂爱,不至于让老奴去辛者拾柴劳作,朽朽终老。”
尉迟珩对他的回答略有些满意,这也是他选张希贤的地方。曾经执掌绣衣司,要了解一个老奴并非难事。“朕知道你为人谨慎,纵横后宫多年,许多妃嫔刻意接近讨好,你却有本事既左右逢源各不得罪,又不给予她们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就这么模棱两可地糊弄着,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好处。你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你这辈子效忠谁就可以了。”
张希贤点头称是,这才摸清楚他为人圆滑,却始终独善其善,上一朝与任何一宫娘娘都没有倾向,这便是他的好处。
尉迟珩继续道:“朕问你,如今朕广纳后宫,你以为朕该册封何人做一国之母?”
张希贤惶然不敢妄议,伴君如伴虎,谁知话刚一脱口,脑袋会不会立刻搬家。“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尉迟珩冷漠一笑,“朕倒是不介意你退位让贤,将御前大总管的位置让给你的徒弟吴德。”
张希贤自知这个问题兹事体大,随着战事逐渐明朗,前朝军事实力直接影响到了后宫妃嫔的排位,武百官每隔五日必定拿立后之事来参奏。他鞍前马后跟随皇帝,对他的心思大抵有个数,可是立后并非皇上一人感情的归属,往大了说,便是全天下妇女之典范,往小了说,便是前朝家世的角逐。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确实难为他了,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老奴斗胆妄言,还望皇上赎罪。老奴以为,皇后之位,兹事体大,重妇容、妇德、妇功。”
尉迟珩眉峰微蹙,颔首,“说下去。”
张希贤吞咽了唾液,继续道:“皇上初登大位,要稳定,需要外室扶持,后宫广纳妃嫔也有这番考量,那么妇功便是立后之重。后宫妃嫔倚靠前朝势力,此番功德碑之上,护国公谢玄龄和河南节度使邵元冲两位大人功不可没,皇上若要立后,大抵也是二人之间的角力。”
尉迟珩勃然而怒,“张希贤,亏你日夜服侍朕,你适才那番话朕在朝堂上听过不下数百次!退下!”
张希贤深感好不容易捡回了条老命,皇上的心思他不敢细揣,他不能太了解皇上,更不能一点都不了解,身为皇上跟前的人,适当要保持一些糊涂,这是他安身立命之法。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希望被人看得透透彻彻的,不过都是些雾里看花,水望月的琢磨着。
他知道放眼后宫,皇上挚爱贤妃,可怜贤妃无权无势,在前朝连一丝依凭都没有,至多只能做宠妃,至于宠爱多久,全看她的造化,若要登上后位,比肩天子,还要看前朝的实力扶持。
张希贤能看透这点,尉迟珩又岂能看不透?张希贤的话不顺耳不顺心,甚至很不顺气,但他目前所处的位置便是连决定后宫的皇后归属都要让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参合论争,不免气恼自身。
他等着项斯归来,只要项斯能够安然度过难关,有军功傍身,他便可以扶摇封赏,在朝有可信托之人,传递他的喉舌之意。
蓬莱殿秋影澹澹,满园清雅的菊花淡香悠远,琳琅漠然不语跨入殿门,燕玉和静如见了连忙迎上前,琳琅与皇上一宿未归,本该是夫妻燕好,归来之际应该笑容满面才是。这般境况,倒是让她们摸不着路数了。
琳琅心里有气,尉迟珩分明是不信他,还满口恶毒要斩杀陆从白,这和暴君有何区别?她起初讨好卖乖,都换不得他半分笑颜,逐渐心灰意冷,怕是感情由浓而淡,最后稀稀疏疏就跟深秋落叶似的,终归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静如搀着琳琅的,关切道:“主子,你脸色不好,用了早膳了么?”
琳琅垂头丧气,摇头道:“吃不下。”
燕玉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小俩口吵架了?”
琳琅说起气话来,“哪敢啊,他现在脾气可大了,我伺候不端正了。”
静如一听,再看殿上众婢子正在各自忙活,却也怕人心隔肚皮,说道:“都下去忙别的去吧,这里有我和燕玉就够了,撤了吧。”
婢子们躬身退出大殿,静如这才放心说话。“皇上毕竟是皇上,比不得过去在采葛,您也别耍小孩子脾气。”
琳琅失落地往寝殿走,“他不信我。”
静如忙跟上前,细问道:“为何不信?”
琳琅答得艰难,可心事统揽在肚子里着实不好受,她并非藏不住事的人,但静如和燕玉不是外人。“昨夜秋,皇上带我回陆府了,爷们在仰贤楼谈天,我便和锦素去百花园,谁知……遇上了从白哥哥,见面闲谈了几句,他就这么误会了。”
“误会?”静如可算听出端倪来了,“你和从白少爷闲谈之际,身边可跟着锦素?”
琳琅勉为其难摇摇头,燕玉从白听清楚来龙去脉,心直口快道:“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不能怪皇上误会,他这是看得紧,怕你又弄丢了。当年陆从白带着您私逃,皇上急得要发疯,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婢子都怕他要屠戮陆氏一族。主子,您想想,您被挟持一走便是音信渺茫,陆从白又一直对你有所觊觎,他虽不比皇上,但是也算是楚楚公子,与你郎才女貌,难怪皇上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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