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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玉满堂6(第2页)

皇帝的口信朱由检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个人,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熟悉的是他看过这个人写的书,书名叫做《酌中志》,陌生的是从前看书时脑子里时常想象中的一个人,现在活生生的就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话,这情绪一时间竟有点复杂。等刘若愚宣完了口谕,朱由检调整了一下,也让刘若愚替自己回复几句感恩戴德的话给皇帝。这些面子文章做完,朱由检交待徐应元给刘若愚看座奉茶,又让他把魏忠贤送的那些花搬进来,然后举起的手里的单子说:

“刘公公且先不忙回宫复命,今日难得魏公公雅致,送这么些花到我府里,只是这其中有几样我却不认得,既是托你送到我府里,想来也该有所交待,你若是知道,不妨与我细细说上一说如何?”

刘若愚躬身称是,耐心的等徐应元命人把花都搬进殿来,才向朱由检开始一一介绍。弄了半天原来这几种花朱由检倒也不是完全不认识,比如最好认的银台金盏就是水仙花,金钗石斛是兰花的一种,雨堕黄花则是秋菊,这三样他都分辨得出来。不太熟悉的是另外两种,所谓春报婵娟其实是杜鹃花的一种,玉带红妆却是一种海棠花。难得的是这些花大多都花朵绽放,争奇斗艳,倒也好看。

朱由检耳朵里听着刘若愚引经据典的给自己讲解,鼻子里闻着阵阵花香,心里却在想:这魏忠贤大字不识几个,花样还挺多,这些花他看在眼里还认得出几样,写在纸上就一样都看不懂,差点被他整出洋相来。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片姹紫嫣红,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一想,转头去问刘若愚:

“水仙本是当季时令,正该开花,兰花喜阴寒而不耐热,此时开花也不出奇,只是我记得王安石有一句吹落黄花满地金,却说秋菊的花期在重阳前后,现在已是隆冬,怎么花期仍然未败呢?

还有海棠和杜鹃就更奇怪了,我虽于此道不甚了了,却也听说杜鹃在民间称作迎春花,花期当在春天才是,而苏东坡又有咏海棠一首,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这东风二字也是指春天,怎么这时候都开得如此鲜艳?”

“殿下有所不知,说起这草木花卉,魏公公非常喜爱,乃是个中高手,平日里便常喜用茉莉花、栀子花簪在头上,即使是寒冬腊月,堂上也常陈列牡丹,虽非时令花期,魏公公略使些手段,也能令其花开富贵。”

徐应元只要一提起魏忠贤就总是很起劲,轻飘飘的怕是自己骨头几两重都忘了,而先前口若悬河的刘若愚则低头默不作声。

朱由检差点就要给他个白眼,屁的手段,无非就是砸钱搞个暖房呗,这个时代要搞个暖房多半造价不菲,只是这暖房如果拿来为农业生产做科研,育个苗育个种的也就罢了,真能整出点玉米红薯之类的也算是造福大明了。偏偏这王八蛋花钱不学好,学武则天搞什么反季节花卉。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最后一样花卉前面,朱由检左看右看都想不出这是什么花。此物花茎和蒿草藤蔓类似,叶子却长得仿佛艾草,植株约莫有个一尺来高,枝丫间开着几朵红色花朵,朱由检还未开口,徐应元倒是先咋呼起来:

“这是什么花,花朵看着倒像石榴,只这枝叶却又不像,我在宫中这些年,奇花异草也见过不少,这东西倒是个稀罕物。”

刘若愚笑道:

“此物倒也称得稀罕,此花并非我大明所产,乃是自西番海外传来,在两广福建一带民间偶尔有人养植。这花朵倒也罢了,比不得牡丹海棠那般艳丽,便是石榴杜鹃也比不得,不过这东西结的果子却是浑然欲滴,又有红黄二色,红者灿若云霞,黄者润似田黄,大约是因此才起了个金玉满堂的名字。”

朱由检听着心中一动,俯下身去仔细看这盆奇花,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小心的拨开枝叶,在一朵凋谢的花朵下面看到两个指头大小的红色果实。看过之后他起身一本正经地对徐应元说:

“这是个好东西,回头交待王国用,千万照看好了,若是养死了,我可要罚。”

徐应元嘴上称是,心里颇有点不以为然。刘若愚倒是有点意外:

“不想殿下倒是喜欢此物,回宫去以此回了魏公公,魏公公想必也是高兴的。”

“你见了魏公公,替我问一问,就说我很喜欢这金玉满堂,他那里若是有的多,不妨多送几盆给我,便是作价也使得。”

“唉哟……这东西虽然稀罕,在魏公公眼里又值得什么,殿下喜欢,魏公公定然愿意,便是魏公公处没有,去那两广福建挖几株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徐应元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看样子这花要是魏忠贤那里真没有了,他也肯定不介意去广东福建弄个大明版的花石纲出来。

朱由检听着这话就有点来气,没心情再搭理他。就打发他去把宫里的赏赐造册入库,转身回去坐下和刘若愚喝了会儿茶,闲扯了几句,刘若愚便也告退了。

朱由检看着刘若愚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招手叫来王承恩,命他把那几盆金玉满堂搬到桌上,又取来果盘和小刀。他小心的分开枝叶,把那两个指头大小的红果子摘了一个下来,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了一会儿,感受了一下果皮的手感,再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又把这果子放到果盘里一刀切成两半,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剖面,最后用手指沾着汁液舔了一下。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所谓西番传入的金玉满堂,应该就是番茄,只不过现在这个品种还没有经过改良,植株和果实都很小。西红柿这东西但凡是个现代人应该都吃过,眼前这番茄果实跟他记忆中的水果番茄差不多大小,味道也不似那样酸甜,现在的口感十分酸涩,甚至略微有点苦。难怪没人拿它当回事,把这种蔬菜作为纯粹的观赏植物来养植。

朱由检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可惜,如果番茄可以迭代改造到自己印象中的那样,那大明就多了一种富含维生素,可以提振食欲增强体质的食物,虽然番茄作为蔬菜的保存期只有几天,但是番茄酱如果灭菌后装在密闭容器里保持与空气的隔绝,应该可以保存个一年左右。把它列入远洋航海的食品菜单,可以有效改善坏血病。坏血病在此时是西方水手的恶梦,曾经造成大量水手死亡。不过眼前这番茄品种要持续改善到果实足够大,还要扩大种植,达到相当的产量才可以,恐怕不能一僦而就。

不过这东西虽然眼下用不上,自己对于怎么培育新品种也说不上来,但起码不用去广东福建没头苍蝇一般去找,坐在家里就有人给他送过来,那岂非好太多了。这么一想朱由检心情倒也不错,站起来一甩袍袖,对身边一脑袋问号的王承恩说:

“忙了这半日,吃饭去罢!”言毕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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