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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避开了一场硝烟73（第1页）

我拿着钥匙开了门，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在地上。周密起身朝我走过来，使劲把嘴角往两边咧，夸张地挤出满脸堆笑的滑稽像，连说两声辛苦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嘴角往两边咧，想挤出笑容来。可我脸部的肌肉怎么那么僵硬呢，感觉像是有一层泥巴干在上面，稍一拉动，便会有泥渣簌簌掉落。这笑容肯定看着特假特别扭。倘若只是假还好，最糟糕的是，我这一咧嘴，委屈夹杂着怨气好似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蹭蹭蹭地冒了出来，弥漫在眼前，瘴气一般，很快便盘成一股旋风扫向我那刚刚码放整齐的思路和决心。在即将爆炸的关头，最后一点理智赶来提醒了我：稳住！千万别发脾气，这要是一发作，就又回到老路上去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换好鞋，提起两个袋子直奔厨房。他拎着另两个袋子跟了过来，“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担心你出事了。”

“既然担心，”我本要直冲冲地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话到嘴边，猛然意识到这样的口吻不符合我刚刚给自己定下的准则。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软声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么。”

“我是想打的，怕你正在开车。就你那二把刀，接电话太危险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肯定打。”

我打开冰箱，把袋子里的食物往冰箱里放，“我买了牛肉、五花肉和猪蹄，想做熟后带些回学校。你会做酱牛肉和红烧肉吗？”

“我什么不会做呀！这个主意好。以后你就不用乱吃垃圾食品了。不过，”他为难地顿了一下，“我下午四点前必须把文件发出去。等我干完活才有时间。”

“你忙，我做午饭吧。我买了一包什锦海鲜。做海鲜炒面行不？”

“行，什么都行。那我干活去了。”他凑到我身边，探过头来。我把脸颊侧过去，迎上他的嘴。他响亮地亲了一下，笑着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避开了一场硝烟。我还是有进步的。尽管做得相当生硬，远不如预想的好。知易行难，慢慢来吧。我又回想起我刚进门时他咧着嘴挂出来的笑容，莫非他还打算像多年前那样在吵架后来哄我？可我不想再等着被他哄了。被动的感觉不好。等待的感觉也不好。我得时时提醒自己要主动。

做好炒面后，我尝了一口，超水平发挥，鲜美可口。我得意地喊他来吃饭。

他看着盘子上的炒面笑着说，“辛苦了，卖相不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辣椒酱，舀出一大勺辣酱拌到面里。

我失望地说：“这么鲜的味道全被辣椒酱给盖住了。”

“太清淡的我吃不惯，还是喜欢吃又油又咸的。”他咧了一下嘴，以示友好。

我没再吭声。以前我也喜欢吃又油又咸的味道，只不过这几年越吃越清淡。还好这次他没抱怨。要是他像早晨那样，我会不会又跳起来？很难说。我在脑子里缕清了以后该怎么做，也下了决心去一一实施，可行动上还是控制不好情绪啊。

我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后，躺着不想动。盯着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打在墙上的两条光斑，把这一周跌宕起伏的情绪梳理了一遍。他这潭水是混还是深，原本我就看不清。这五年间，流出了什么，又流进了什么，我知之甚少。一周前我在潭水里漫游嬉戏，酣畅淋漓，一阵阵恍惚间，直觉得海阔水清可以任我畅游。可正当我乐得晕头转向时，水位陡然下降，我被撂在了浅滩上。我多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继续先前的嬉戏啊。可那是以前我当傻子时干的事。现在不能再那么糊涂了。摆明了，潭水里不仅有平阔舒缓的水域，还有激流、沟壑、漩涡、暗礁。我不知有多少，也不知它们分布在哪里。既然想去探索这水潭，就要面对掉进漩涡或撞上暗礁的风险。我所能做的只有想法子减少风险。

他推门进来时，一脸倦色，目光有些呆滞，“都快天黑了，你睡够了没？出去走走吧。脑子都木了。”

我起床穿好衣服。出门前，他套上一件灰色厚棉运动衫。“这件衣服我认识。”我很想就此打开话匣子。

他抿了一下嘴，没吭声。

“这么多年了，还在穿？”

“没破呢。”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制衣厂得倒闭百分之九十。哦，还有，制袜厂也得倒闭。我今早看见洗衣篮子里的白袜子，破了洞，怎么还穿？”

“有洞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给补一下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补袜子？你是从哪个朝代蹦出来的？你们那个朝代的男人是不是专有一个媳妇负责补袜子？”我故作轻松地调侃。

“就你话多。”他白了我一眼。我突然觉得很无趣，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愿望。我卖力地活跃气氛拉近俩人的距离，可他不配合，我一个人瞎蹦跶实在没意思。

我们走进电梯。门关上后，他伸手轻轻揽住我的腰，探头在我嘴上亲了一下，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神依旧木木的，也不看我的眼睛。我搞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亲热的动作弄得像是例行公事。说他想亲近我吧，却没有亲热的情绪，说他是在走形式吧，可表演做给谁看呢？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我盯着他的脸，想弄明白他忽冷忽热不冷不热到底是何原因。电梯停下，门开的瞬间，他突然说：“白袜子还真给我惹了麻烦。”

“什么麻烦？”我顾不上出门，赶紧问。

“其实也不是袜子的事。”他走出电梯，不再说话。我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可能帮我解开心底的疑惑，可他不理我，我要是继续刨根问底，岂不是招人烦？嘻嘻哈哈时说什么都行，冷冷淡淡时我会被矜持缚住手脚，一言一行都要顾及脸面。

出了楼门我才发现天色已经转暗。我嘀咕了一句：“呀，我怎么睡了那么久，三个小时？”他没吭声，带我绕到楼后面的一条小路上。我们很快便离开公寓楼群，走进一片安静的街区。

路两旁一栋栋独门独院的房子里透出灯光。有的明亮，有的微弱，有的窗子上闪动着电视五彩斑斓的光影，有的窗子里有人影在晃。在黄昏朦胧的天光下，这些房子都散发出诱人的家的温馨。我心有所动，忍不住说：“记得大学时有一次咱们进城，在崇文门那一带，看着高楼上一户户灯光，我说，要是有一天咱们能在bj安个家……”我说不下去了。曾经的那个梦，没过几年便成真了。我们的确在bj安了个家。可很快那个家便散掉了，只留下一颗破碎的心。现在我都不敢再做梦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等你工作定下来咱们就买房子。”

买房。会有那一天的。我相信。奋斗几年后，留学生都可以买上房子。他可以买。我可以买。我们可以一起买。可房子不等同于家。有了房子不见得有家的温暖。我要的是家，不仅仅是房子。他那公寓里上周充溢着春的生机和夏的火热，而这两天却时不时扫过秋风冷雨。同一个房子，却像两个世界。人冷，有没有房子有什么分别？

凉风袭来，我下意识地裹紧外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搜索到记忆深处，不记得他以前有过如此莫名其妙的状态。

他刚才提到买房，看来他对我俩的关系还是有长远打算的，可他又为什么一阵阵不冷不热呢？也许我应该刨根问底弄个究竟？可他要是不理我或者嫌我烦，多尴尬啊，要是被扫了面子，我会不会更郁闷更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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