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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家庶出三公子蒋宇成自然也是同行者,不仅跟陆家有交情,蒋宇成还是富商赵家未来的女婿,一路都得赵家周到的照料。
同行人中,还有临城学子徐元淳,谁也没想到往常鲜少有交集的两人,陆子期竟邀约同行,而一向心高气傲的徐元淳竟也接受了邀请。
冬日往南,不比往常可以直接在北地码头换船,行程中陆路更多,直走陆路进入南方地界,再登船顺大运河直达金陵。
他们这边才出了临城所在的省府,一行人就得了身后临城传来的消息,一个个都惊得合不拢嘴:眼看过年了,临城小霸王守备常家的公子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物,给人——
到底都是读书人,含蓄,简直说不出口,最不含蓄的赵宏成都含蓄了:“这怎么——怎么就不能——”人道了,光说给人割了,到底怎么割的,割了多少,这信上怎么也不说清楚,真是看得人抓心挠肝地着急呀。
好些人都看向陆子期,毕竟这是他们陆家的未来女婿,只见陆子期淡淡道:“快过年了,怎的就遇到这样事儿,真是让人难过呀。”
难过?他们倒不觉得难过,也看不出陆子期难过,不过毕竟是陆子期,想必就是难过也不会形于色给人看出来。
哎,守备公子真倒霉。陆家那位大小姐也倒霉,眼下就看两家到底是退婚还是怎么办吧。这样大事儿,对于离开临城的一行人,也不过是几句话的惊愕,就过去了。在他们前头的金陵,才是他们真正的大事。
随着两边风物渐渐不同,离乡之感越来越浓,就是为了能往金陵最兴奋的赵宏成,也越来越意识到他们将去一个与故乡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在那里,他们这些在临城的天之骄子,也许如同贵人鞋底泥,不值一提。
随着越发往南,进入南方地界,同样出自临城的几个学子,越发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联系。赵宏成才揣摩明白陆子期邀约徐元淳同行的原因,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在金陵,他们就是同气连枝,该当互相扶持。
进入南边,遇到了金陵谢家前来接应的管事男女仆妇,其气度又与别家不同,更让同行人从中一窥金陵豪门大族的架势,彼此说话来往越发谨慎起来。不要说旁人,即便是亲近如陆子期与谢念音,在这些眼睛之下,能说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终于登船,此时已进入腊月,站在船头遥望运河浩浩荡荡,沉默的人群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此时的临城,该是河水冰封,一片雪飘,家家户户都开始买年货备桃符,准备过年了。
论理说南边该是比他们来的临城暖和好些的,但这批来自北方的行人只觉得潮冷难忍,纷纷想念家乡的大炕。
赵宏成一边在炭盆旁烤着橘子,一边先闲聊句天气之别:“南边也没见多暖和。”说着见周遭无人,才低了低声音:“谢家来的那些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可看人那眼神,都是从脚往头上看。”说着他转了转橘子,压低声音来了句:“最烦这种了,也不知道咱们音音回去受不受得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警惕地拿眼往外头看,生怕给人听见。
外头此时河风正起,天又阴沉,船板上比平日还冷,倒是没什么人。
陆子期拿棍子拨了拨火盆,火光顿时更亮,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睫羽低垂,形状极好的桃花眼也微微低着,看不清其中情绪,只淡声道:“再有半个月就到了。”
这样说的时候,他也抬眸看向了舱外,与赵宏成不同,他却不是看舱外船板,而是看更外头。
外头水面浩荡,谢念音坐的船在前头,只赵红英和孙菲尔得应邀同船,其他人连同谢家跟着的一半家丁男仆管事,都在后头这条大船上。
陆子期伸出一只手,在火上烤了烤,腾起的火光把他修长的手映得分外好看。旁边赵宏成扒开橘子皮,舱内顿时一股橘子的清香,他嘟囔道:“跟防贼一样防着咱们,好像生怕咱们不识趣非要上前头的船一样。”
赵宏成剥开橘皮,也不分开橘瓣,直接一口咬下去,道“不过咱们音音是国公府嫡出小姐,我爹不过就是地方上的破财主臭做买卖的,他们敢对我们赵家这样阴阳怪气,在咱们音音面前肯定乖得跟狗一样。”
陆子期只摊开手烤着火,不说话,火光映着他分外沉默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陆子期起身,拿脚踢了踢长在火盆旁的赵宏成:“读书去了。”
赵宏成最后烤了一把火,搓了搓手,跟着起身,扯着嗓子喊小厮问旁边屋里熏暖和了没,天还没黑,就问宵夜准备了没。
最近跟着他陆哥,每每读书都到深夜,不备好宵夜,饿得他脑子都不好使了。
见到陆子期这样用功读书法,把赵宏成都惊着了,他认识陆子期快二十年,就是当年小时开蒙那阵,那还是陆子期最爱读书的时候,他都没见过这样努力的陆子期。
他这边还胡思乱想,要茶要点心要暖炉的时候,一抬眼他陆哥早已旁若无人看了好一阵子书了,赵宏成也赶紧打发了小厮,收束心念,只专心读书。
这一下子就到了三更时分,看到陆子期放下书卷,捏着眉心,赵宏成也跟着收了书。此时整个船上更安静了,舱外的风声愈发明显。这些日子话都很少的陆子期听着呼啸的北风,突然道:“也不知道——”
赵宏成竖着耳朵听,结果就没了下文,过了一会儿陆子期才淡声道:“这几日都有大风,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到金陵。”
原来陆哥担心这个,赵宏成嗐了一声:“大不了在路上过年,咱们在金陵没亲没故的,在哪里过年不一样?就是咱们音音妹子,说不定也宁愿跟咱们一起过年呢。”
陆子期看着紧闭的窗没有再说话,外头北风还在呼啸。
外头水面黑漆漆的,只有夜行船上挂着灯笼,在黑暗中亮着。这艘大船前是另一艘同样华丽的大船,此时船上人也都睡下了,只有船上当值的还在各处走动。
白日里体面的婆子这会儿探头探脑朝前头看了半日,又在黑影里站了一会儿倾听船上动静,这才去了后头仆妇们住的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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