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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来办好入监区的所有手续,出门碰到一个穿着囚犯服的男人,两人四目相对,都吸了一口凉气。李福来暗自骂自己时运不济,竟在这里碰到了最不想见的冤家对头张四狗。对,就是那个因强奸罪被判刑三年的张四狗,审案并判决这个案件的法官就是李福来。
张四狗噗嗤一下笑了:“李法官,李庭长,咱们俩有缘分啊。你把我送进来就算完成任务了,咋非要死了活了的要跟我进来,是不是想体验一下监狱里的生活,以后好办案?”
李福来笑不出来,他在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亲手判的强奸犯,最后居然与他混在一起生活,悔不当初。”
李福来身后跟着狱警,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看到张四狗得意洋洋的牛逼劲儿,立眉竖目骂道:“张四狗,看你那茄子脸,坏不唧唧的,是不是把你送到学习班冷静一下?”
张四狗马上改口:“任警官,不敢,我客客气气把我的室友接走,这就离开,不碍你眼。”
李福来被安排在张四狗所在的监舍,他心里算是彻底凉了。
李福来跟着张四狗进了所谓的号里,进去看到的第一眼,就让他心底发慌。一号牢房是个30平方大小的房子,像家里过年的点心盒子,构造也很简单:用砖砌的,水泥抹平的大通铺,有10多米长类似东北的火炕,或者过去马车店里的大通铺。水泥床板磨的油光水里亮,上面坐满了一样水光晶亮的光头犯人。他从屋门墙角到厕所边上似乎都挤满了人,一个个只露个头在外边,目光呆滞,让人的感觉真的很压抑,很惊悚。他们齐刷刷的看着李福来,好像一只只灯泡一样,让李福来心里发慌。
牢房里一样摆放整齐,被子叠的豆腐块一般。在通铺的尽头是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个白色的瓷器蹲便器,四周没有任何隔离,人拉屎撒尿都能看得见听得着,屎尿味瞬间跑慢全号。蹲便器的前边有一块十几平方面米的空地,这里是犯人们摆放饭放洗漱用品的橱柜。他把自己的东西努力摆放好,放在哪里,刚要转身起来,就被张四狗拽着衣领,拧螺丝一样转个圈。张四狗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大声吆喝道:“嘿,各位老铁,这人是原来判我入狱的法官,大家过来参观浏览一下,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张四狗这么一咋呼,众人对他投来犀利如剑的眼神。张四狗拉着一个20多岁的年轻犯人:“三胖子,你搜搜他身上有没有违禁品。”
那三胖子也是狗仗人势,对着战战兢兢的李福来呵道:“站着别动,你一动可能就会后悔半辈子。”他伸出鸡爪的黑手,从上到下搜李福来的身子。李福来浑身痒痒,拒不配合,和三胖子别别扭扭,惹的坐在旁边的犯人们笑的阴阳怪气,七扭八歪。
三胖子累的气喘吁吁,终于从李福来内衣兜里搜出半包红塔山,拿出来对大家炫耀:“还是法官哩,半包烟藏在裤裆里,就这个鸟水平,跟我们村里的支书一个球样。”
张四狗趁机补刀:“当初你站在法庭上,义正词严的牛逼劲儿去哪儿了,喂狗了吗?”
李福来哪敢动弹,怂的浑身打颤,不敢说一句话。
张四狗把烟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里。这人身材匀称,个头中等,脸皮白净,干爽利索。他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在旁边,说是看着李福来被搜,其实心思不知道早想什么,心不在焉的那种。他没有接张四狗递来的红塔扇,而是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对张四狗和其他人的动作毫不关心。
他叫侯志梅,是这个监舍的号长,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哥。这男人曾是一家国有企业的老总,因为贪污受贿被人告发,判刑五年。因为他有权有势,每周家里都送来烟酒熟食,被监舍众人一致推选为号长。侯志梅也大方,家里送来的东西一点不留,全部分给弟兄们吃,这让监舍的狱友们更是崇拜不已。
李福来站在后面,看到张四狗把烟送给侯志梅。他慢悠悠收拾好床铺,扭过头来看了李福来一眼,没说话。抽出一根烟,刚才跟着张四狗搜身的三胖子马上点上。
“经你的手送进来多少人?”侯志梅抽着烟,吐出几个圆圈,悠悠的问。
李福来最怕问这个。在这里,特别是这群监友面前,等于脱裤子让人参观。他们都经过法院审判,对法官心底有一种仇恨心理,不是大白天,估计有人会砸你闷砖。
“大概有一百多人吧。”李福来思索半天,说了一个很中庸的数字。其实,他在任上,至少把三百人送进监狱。他是说多了怕遭到大家的反感,群起而攻之,他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们这里20多个人,有你送进来的几个人?”侯志梅又毫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李福来看了张四狗一眼,心里更是底气不足:“我认识的是四狗弟一人,其他我不记得了。”
侯志梅道:“我可是没有忘记,也是拜你所赐,把我判了五年送进来。三年前,门儿沟一家金嗓房地产开发公司行贿受贿案,你是主审法官。”
李福来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桩行贿受贿案,不过,那个时候的侯志梅更加精神,更加年轻,几年不见,倒是老了不少。
李福来赶紧作揖致歉:“对不起侯大哥,职责所在,不能不做。”
侯志梅笑道:“我理解你,我要是在那个位置,也得这样做。不过,你有没有故意冤枉人的案件,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有,赶紧和人家说明白,找个补救的机会解决了,不然,你可要吃老鼻子亏了。”
张四狗马上接过话茬:“我感觉我的案子就有猫腻,不该被判这么多年,是不是你小子收了秦家的礼物,故意给我加上两年时间。”
李福来苦笑道:“四狗弟,你这个案子确实是有人说清,不是多判你,而是少判了你几年。”
张四狗纳闷,把一张驴脸拉成了问号:“不会吧,谁会有这么好的心情做这种善事儿?”
“就是秦家那个丫头秦桦。她看你老婆跑了,家也没有了,家破人亡的很可怜你,愿意放你一马,就托人找到我说情,我一高兴,只判你三年。”
张四狗道:“三年时间不少了。我第一次才判三年,这是第二次了,应该有优惠,判个一年半载就行了。”
侯志梅嘿嘿一笑,对张四狗不屑一顾:“你小子狗屁不通。你以为是买东西,你是回头客VIp给你打折大优惠。你这是明知故犯,应该罪加一等。”
张四狗突然醒悟过来,问:“你刚才说我老婆跑了,去哪儿了?”
李福来后悔自己多嘴了,不该这样告诉张四狗实情,怕他想不开。可是,如今不说实话也不行,只好如实相告:“四狗弟,我说了你不要生气。你被判刑入狱后,你老婆王香香独霸大权,每天吃喝玩乐,把你攒的家当都败坏完了,又接连被人骗财骗色,最后没有脸在村里生活下去了,悄悄走了,去哪儿谁也不知道。”
张四狗突然老实了,眼里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喃喃自语:“报应,真的有鬼神看着,我的报应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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