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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走近,脸上带着嗔怒。容姐儿见了这女子,眼神飘忽,两只小手儿背在身后,努力藏起那把小弹弓。闻竹这才发现,容姐儿一双圆润的葡萄眼,和这名女子颇为相像。
纪宣也不再和容姐儿纠缠,站定垂首,向那位女子行礼。
“婶婶好。”
闻竹一惊,这妇人竟就是纪宣婶母姚氏夫人,容姐儿的母亲?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浑然看不出年且四十。
闻竹跟着纪宣行礼。论身份,她虽和纪宣同是小辈,面上却是外男。不知纪家规矩,怕错了礼数,头沉得低低的,行礼后也是一副垂眸恭谨的模样。
“不必多礼。听太爷说,二郎带了小友做客,想必这位便是闻公子了,”姚夫人向他们一笑,如春风般熨帖。
姚夫人细致,看闻竹额头上未消的红痕,和容姐手里藏不住的小弓,心中了然。
“不像话,偷跑出来不说,竟还伤了客,”夫人不用仆妇侍女,亲自从容姐手里拿下弹弓,“快给闻大哥哥道歉!”
容姐儿抽抽搭搭,马上就要落下泪来,对上母亲带着薄怒的双眼,不敢造次。一边哽咽,一面福礼:“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容儿错了.......”说着便泣不成声,泪水如串珠般落下。
顽童罢了,闻竹并不在意,更不想让这小祖宗记恨上她。
“夫人言重了,容姐儿和某玩闹,算不得什么,”她弓下腰,和容姐儿平视,“无妨,闻哥哥原谅容姐儿了。”
她直起身,打着圆场微笑道:“容姐因着误会才误伤了某。可见小小年纪便有保家之心,容姐心明眼亮,天性自然。容姐儿这般至真至纯,夫人教导有方,还望您勿要苛责呀!”
闻竹一番恭维,正说到姚夫人心里,她本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女儿,就着台阶便下,拍着容姐儿笑道:“闻小哥这般夸她,她反而要上天去了!”
容姐拉着母亲,也不再抽泣。
“好在你闻大哥哥宽宏,下次可切勿打着你二哥我的名号。不然,”纪宣有心逗弄容姐,附耳对她道,“我就告诉婶婶,叔父那个汝窑花瓶——是你打碎的!”
容姐撅着小嘴,轻哼了一声,迈着短腿跑到母亲身后,去牵母亲的手。
姚夫人本是来寻女儿,身后又跟着好几名年轻女使,外客在此,也不欲久留,牵着容姐便打算离开:“我有些庶务与你二叔商讨,不在此多留。二郎,好生招待好闻小哥......瞧你这副样子,又攀树了?唉,真是越发像个孩子了。”
纪宣摸着头,咧嘴笑了笑:“打了果子,便差人给婶婶、容姐儿宵姐儿送去。”
夫人轻笑,秀眉微蹙,无奈地摇头。真拿这个侄儿没办法。她自打十八岁嫁来纪家,便随丈夫四处赴任,又带着纪宣。当年大嫂子新丧,小小的宣哥儿郁郁寡欢,可怜见儿的!那时还没有宵姐儿容姐儿,纪宣虽是侄儿,她却也当作亲儿子怜爱。
“发生甚么,怎生如此热闹?”
在场丫鬟仆妇皆敛声,一白襕文士从另一方向走来,头戴白玉冠,手中一把折扇。面白短须,脸颊瘦削,眼不笑而弯。将近不惑之年,依旧气质潇洒,有魏晋名士之风,可窥其年轻时之风采。
闻竹想着,这位大概便是纪二老爷,纪方和。
纪方和方携家小回京述职,到京不过十天,此时正待考课结果,尚未赋职位,这一段时日在家闲居,难得清闲。
纪方和眼中只能见到一个人,直接向夫人走去。闻竹冷眼看着,二人明明没什么举动,却觉两个人腻得要命,连带着周遭气息也变了样。他们站在一处,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闻竹有些感慨。爱侣,大致便是这般模样。
纪方和对夫人说了几句,夫人一笑,便带着容姐和丫鬟仆妇一齐离去。
“这位小哥便是二郎的友人罢?”
“晚辈闻竹,见过二老爷。”只剩纪宣,纪方和和她三人,闻竹自报家门,“晚辈曾拜读纪公诗词,久仰公之才名,今日得见,晚辈幸甚。”
“哦?”纪方和展了折扇,轻摇了摇,多了几分探究之意,“闻小哥喜欢诗?”
谈及叔父的诗词,纪宣眼睛一亮:“修之也读过吗?叔父《蝶恋花》一阙,我最喜欢了。”
“纪公诗词名扬天下,未读过的人倒少见,”闻竹一笑,又朝着纪宣说道,“不过,殊成若问我最喜欢……纪公《夔州行纪》中十篇游记,徜徉恣肆,流云行水,某曾有幸读过,喜爱非常,乃觉妙极!”
纪方和摇扇的手停了下来。
《夔州行纪》乃是他赴任夔州所写。那时他在地方辗转多年,心生蹉跎之感。意有所至,文思泉涌,抬笔便写了,十篇游记扬洒而出。是他得意之作,可惜流传不广,远不如他几篇诗词有名。
“闻小哥真心喜欢?”珍视但名气欠缺的佳作,竟然被这名年轻人竟默默喜欢?纪方和骨子里是个纯正的文人,此时眼光闪烁,生出知音之感,对眼前这名少年也多了几分青眼,“国朝年轻文士都偏爱诗词。没想到闻小哥对某的游记多几分兴趣,也算难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纪公二者兼得。晚辈尚不能行万里路,便以读书弥补,”闻竹留意纪方和神色,见他笑意宴宴,继续道,“读纪公文章,晚辈感慨良多。”
听她此语,纪宣亦感触颇深,回想起早年游历,眼中神往:“叔父确是行过万里路的人,光我跟着赴任的那些年,南南北北,河北路、两浙路、京东东路......大略都走过。”
河北路?
心弦蓦然被拨动。
河北路...大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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