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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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镜像延迟（第1页）

祠堂的潮气渗进骨髓，林开元盯着供桌上那卷摊开的家谱。晨光从破窗斜射进来，照见宣纸表面浮动的霉斑——那些灰绿色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渐渐勾勒出张牙舞爪的人形轮廓。

"少爷，该给老夫人换寿衣了。"王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比昨夜更沙哑几分。她端着的铜盆里盛满井水，水面漂着几片槐树叶，边缘已经发黑卷曲。

母亲躺在灵床上异常平静，那些骇人的尸斑奇迹般消失了。林开元握住她冰冷的手腕准备擦拭，忽然发现皮肤下有什么在游走。烛光摇曳间，一条暗青色的脉络从指尖窜到手肘，像是有活物在血管里穿行。

"别看！"王妈突然打翻铜盆，井水泼在青砖地上竟冒出丝丝白烟。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林开元肩膀，"寅时三刻前必须入殓，切记不能..."话未说完，老妇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黑痰里裹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鳞。

更漏指向卯初时，整座宅院开始发出怪响。不是风雨拍打窗棂的动静，而是某种湿哒哒的拖拽声，从每面墙后、每块地砖下传来。林开元抱着家谱缩在书房，发现谱册边缘渗出暗红血渍，在宣纸上晕染出蜿蜒的路线图——那分明是青岩镇的平面图，每个标注红圈的位置都对应着镇上的水井。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一声，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林开元冲进灵堂时，母亲寿衣的腰带不知被谁解开了，衣襟大敞处露出布满青紫色淤痕的胸膛。最骇人的是心口位置，五个发黑的指印深深凹陷，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刚刚在此处掏挖。

"少爷看脚下！"随后赶来的王妈突然尖叫。林开元低头，发现自己踩在一滩粘稠的黑水上，鞋底正嗤嗤冒着白烟。顺着水渍望去，灵床下的阴影里蜷缩着团东西——那是件泡发的襦裙，布料已经朽烂，却仍能辨认出袖口处用金线绣的并蒂莲。

王妈突然发了疯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是二小姐！二十年前投井的二小姐！"她浑浊的瞳孔扩散到极致，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当年他们绑了二小姐去祭那口井...现在井要收够七七四十九个..."

院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林开元冲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十几个镇民抬着口薄棺在街心疾行。棺材没有上钉，随着颠簸不断渗出黑水，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走在最后的跛脚男人突然回头，月光照见他脖颈上正在溃烂的抓痕——那分明是五道指印。

卯时的晨雾泛着铁锈色。林开元按家谱上的血渍路线找到镇东废宅时，梁上悬着的七盏白灯笼突然同时亮起。灯笼纸用朱砂画满符咒，此刻却在火光中扭曲成哭嚎的人脸。正厅中央的八仙桌上，端坐着个穿嫁衣的骸骨，头盖骨歪斜地搭在肩头，发黑的指骨间攥着块褪色的龙凤喜帕。

"林公子。"背后响起少女清凌凌的嗓音。林开元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声音竟是从他怀中家谱里传出的。宣纸无风自动，翻到记载着"林氏婉容，洪武八年殁"的那页，原本空白处浮现出血字："你看得见我对不对？"

怀里的火折子突然自燃，家谱脱手的瞬间，他看见所有霉斑汇聚成张女人面孔。纸页在火焰中蜷曲尖叫，烧焦的碎屑落地成灰，却诡异地聚拢成箭头形状，直指后院那口被铁链锁住的枯井。

雾霭深处传来婴儿啼哭。林开元循声望去，井沿铁链上挂着的铜锁正在渗血，锁眼被团黑发堵死。当他用树枝挑开发丝时，井底突然涌出大股黑水，水面上漂浮的竟是王家米铺刚满月的婴孩——那孩子双目被缝，嘴角却带着笑，襁褓上用血画着和林家祠堂相同的符咒。

午后的阳光照不进老宅。林开元蜷在书房核对族谱，发现洪武八年到二十二年间共有七位林氏女子"病故"。当他蘸墨补写母亲名讳时，笔尖突然不受控制地乱颤，在宣纸上划出无数交错的抓痕。更恐怖的是昨日写的字正在变色，"林周氏"三个字已经转为暗红，最后一笔延长成血线，直指窗外天井的古井。

暮色降临时，王妈端来的莲子羹里沉着片青鳞。老妇人眼窝深陷，指甲缝里塞满井底淤泥："少爷趁热喝吧，老夫人昨夜托梦说要看着您喝完。"瓷勺碰触碗底的瞬间，林开元看见羹汤表面浮现张模糊的人脸——正是清晨废宅里那具穿嫁衣的骸骨。

子夜时分，他被布料撕裂声惊醒。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人影，那人影正伸手探向床帐。林开元屏息摸到枕下的匕首，却发现影子脖颈处有道明显的勒痕——而自己的脖颈此刻正传来冰凉的压迫感。

铜镜在这时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映出成千上万个正在窒息的人影，每块镜片里的场景都不同：有人在井边挣扎，有人被灯笼纸蒙住口鼻，有人陷进墨迹形成的漩涡。最大那块碎片滚到床底，照出个倒悬的女人，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发梢滴落的黑水正在地板上聚成箭头，指向宅院最深处的祠堂。

五更天最黑暗的时刻，林开元提着灯笼来到祠堂。供桌上的长明灯早已熄灭，祖先牌位东倒西歪，唯有曾祖父的灵牌直直立着，背面用血画着镇水符。当他伸手擦拭灵牌时，木质表面突然渗出粘液，整块牌位在他手中融化成滩黑水，露出藏在夹层里的羊皮纸。

纸上记载着洪武八年的大旱。时任里正的林老太爷带人开凿新井，却在九丈深处挖到汉代祭坛，坛中封着具戴青铜傩面的女尸。为求甘霖，他们给女尸套上嫁衣重新封入井底，而献祭的童男童女...

院外传来鸡鸣，羊皮纸上的字迹突然开始蠕动。林开元眼睁睁看着"童男童女"四个字分解重组，变成"林氏血亲"的篆体。纸面渗出咸腥的液体，在案几上汇成细流，蜿蜒着爬向门槛——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双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趾的位置都绽开着惨白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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