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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家国（一）

常德大战以国军大胜落下帷幕，毕竟欧震兵团人多势大，打了一个多月的日军无法抵挡，首当其冲的常德116师团率先退却，其余各部也纷纷组织撤退，退往灃水河北岸。国军各部全力反攻，一时竟打出了小小**。余程万也随着反攻部队进入常德，当他看到从**银行大楼的废墟下爬出近三百人不像人鬼不像的57军残部时，瘫坐在地，放声大哭，直骂自己该死。还活着的弟兄告诉余程万，日军116师团为了肃清常德的坚守部队，动用了大量的特种弹，像熏老鼠一样，对付57师余部。坚守部队损失巨大，留守负责人57师参谋长兼169团团长柴意新看到打也是死，躲也是死，组织敢死队与日军缠斗，以命搏命，殉职阵亡。

余程万让人去找柴意新的尸体，去收集死亡弟兄的遗体，悲愤的送别他们，告诉亡灵，要为他们请功。

只是余程万没有了这个机会，就在当日的庆功宴进行到一半时，他被军法处带走。以违抗军令罪，军委会委员长下令将其进行军法审判。

消息传到桂林，高参班一阵欢呼，只有李宣一脸的霉气。昨天这厮还兴高采烈的要求黄天化兑现赌注，请高参班的同学去月牙楼喝花酒，今天就反打了自己的嘴巴，而且打得非常的响，叭叭的。

给李宣解围的是班主任甘丽初，甘主任是有底线的军人，吃点喝点赌点问题不大，但是集体喝花酒这种事他不能接受，一旦传了出去，那乐子就大了。

月牙楼不能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水东门的逍遥楼吃一顿，由李宣作东。

再奢侈的普通酒宴也比喝花酒便宜，二十几个同学，加上二十几个婊子，随随便便就是五桌，不仅要考虑菜金，还要考虑招嫖费用。大凡喝花酒，对陪酒的小娘子上下其手是必须的，有些性急的，偏到酒桌旁边就能拉开裤子办事。看看身边这些色狼高参，大多是三十几岁，可谓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且从军多年，属于看着母猪当貂蝉的货色。除了有限的三几个家属在桂林，其余的，最少也是半年不知肉味，一旦有免费的婊子可玩，不玩出点花样，不可能收场。这些都需要钱，李宣想想就觉得害怕，估计这样一场花酒下来，会把自己喝到破产。

于是，看着甘丽初的眼神，如同看到救苦救难的菩萨。

不过甘丽初并不打算放过李宣，余程万是甘丽初黄埔一期的同学，老同学受到如此不平的待遇，他心里也不爽，正好有人送上门来摆酒发泄，不宰上一刀说不过去。

逍遥楼边的逍遥酒家是桂林市最负盛名的野味酒家，以各种山珍著称，价格不低，至于酒水，甘丽初点名要了桂平的**泉，甘丽初是容县人，距离桂平不远，在他看来，桂平的酒远比桂林的三花好喝。桂平的**泉酒也远比桂林的三花讲究，白瓷瓶装，一斤一瓶，瓶上还印有烤字，最重要的是在桂林销售**泉酒的是李宗仁长官的夫人郭德洁女士的亲戚，所以，**泉酒替代三花成为桂林上层的接待用酒也就不以为怪。

李宣偷偷问龚庆元，一桌几瓶**泉酒合适，龚庆元眼皮一翻，茫然不解的望了李宣一眼，说：“什么一桌几瓶，起码一人一瓶。”

李宣一听，差点崩溃。

二十五位同学，连同老师、主任以及封裔忠，曲指一数四十人，满满四桌。二十四瓶一箱的**泉酒要了两箱，鸡唛牌香烟要了一条，所有菜一式四份，在李宣看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主菜是爆炒果子狸，一大锅，弄成干锅形式，一送上来，就是浓烈的肉香。两个副菜比较简单，一个红烧猪肘子，也叫园蹄，炖得稀软，入品即化。另一个是梅菜麂扣，新是新鲜有趣。送酒小吃是油炸吊脚蜂，油炸水蛇段，双色醋萝卜，腊味大拼盘。青菜不讲究，是本地白菜，汤也不复杂，漓江黄骨鱼汤，胜在量大份足。

莫敌看了看这样一桌菜，估计最少也需要十七八个光洋。莫敌在176师与李宣共过事，知道李宣是标准的军人，除了俸禄没有外快，不算是有钱人，这样一餐，只怕会把他一年的积蓄搞得干干净净。不过认赌服输，对输家，莫敌向来是不同情的，军人，对失败者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大大方方的收下对方承认失败的诚意。

进酒家之前，莫敌悄悄拉了拉李宣，问他钱够不够，李宣苦了一下，说，在李祖霖、李人翘、龚庆元、王卫苍那里各借了十块，自己身上还有二十来块，应该够了。莫敌二话不说，拿出五十块大洋递给李宣，告诉他，六十块大洋估计连逍遥楼的菜金都不够，更不用说酒水了。李宣楞了一下，他想到了贵，没有想到会这么贵，市场上一块银元可以买到六斤猪肉，十五块大洋，那就是论百斤的猪肉，还吃不到一桌！有备无患，接过莫敌手里的光洋，放进口袋，口袋顿时沉重了许多。

用莫敌的钱，李宣是没有负担的，在这个高参班里，不少人过去有上下级关系，莫敌的下属有三个，而李宣的下属则只有莫敌一个。之所以开始不想向莫敌借钱，是因为高参班即将结业，结业后各人回各人的部队，整个高参班只有一个人不知道会安排去哪里，那就是莫敌，莫敌是从第六分校过来，结业后不可能再回四十八军任参谋处长。作为诠叙少将，他肯定会有高就，至于在什么地方，谁也不清楚，最有可能的，是去重庆陆军大学特别班深造。莫敌不再去大别山，借了的钱就不好偿还，所以李宣不向他借钱也是有道理的。这一下，莫敌送了上来，李宣也就顺势收下，在李宣看来，他准备的钱已经足够，只是钱为人之胆，多放点钱在身上，也能让自己多点底气。

“按照参谋总部的说法，这次高参班是有史以来水平最强，素质最高的高级参谋培训班，你们向参谋总部的建议和意见，得到了参谋总部和军令部的高度赞赏，参谋总部白**和军令部刘次长让我代表他们向你们表示感谢。刘斐次长说，这次你们的表现向中国军方展示了广西军队强大的军事智慧和战略战术，广西军旅不仅英勇有胆气，而且作战有智慧，连刚刚从开罗归国的蒋委员长也极力赞赏。”封裔忠率先发言一开口，便滔滔不绝。

看着桌子上的菜，不能动手，一伙人急得喉咙里差点伸出手来，只有李宣希望封裔忠多讲一些，多讲一点时间，就能少吃一点。好不容易，封裔忠的话告一段落，轮到甘丽初。甘丽初很现实，说今天既不是开会，也不是总结，自己就不多说了，把这份荣耀且交给今天作东的主家，李宣。李宣站气来，一脸的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为的来了一句：“愿赌服输，大家吃好喝好。”

李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同学们的欢呼声打断，大家一齐举杯，第一杯，敬给今天的主人，慷慨的李宣同学。

免费喝别人的酒，自然是最愉快的，包间里气氛非常融洽，大家你来我往，杯到酒干，理由是为常德祝捷，为取得东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胜利而倍感鼓舞。

甘丽初坐在莫敌身边，对于这期高参班，他最熟悉的莫过于莫敌，毕竟莫敌是他出任桂林第六分校主任后的在校生，两回师生，情谊不同。甘丽初关切的问：“天纵，我听说刘斐次长曾经安排你在此次高参班结束后继续去重庆深造，进特别班镀金？”

莫敌点点头，说：“上半年的时候，刘次长说起过这个话，不知道能不能达成。”

甘丽初摇摇头，说：“我估计希望不大，你应该另有他用。”

“哦！”莫敌表情中并没有失望，自己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能够离开战场，在桂林读上一年半的书，已经是十分不错，这种机会，可一可二不可三。

“政治部陈诚长官对这次第六战区作战十分关注，那是他的老区，原则上来说，孙连仲只是代战区司令，陈诚长官是司令。”甘丽初说：“在总结会上，陈诚长官提出，这次作战有两个可取之处，一是实现了空地配合，芷江中美航空大队对战场的支持与配合非常到位，达到了作战目的。第二是战场情报工作的加强，有了全新的突破，这是我们第一次与对方开明车马炮的打仗，而不是屡屡遭到对方的偷袭。日军开始也想故技重施，却没有料到我们已经有了先手。先是116师团偷袭灃水侧后，被我们发现，接下来68师团潜入沅江以南，也落入我们眼中。因为情报，让我们的部队有了眼睛，有了作战的方向。而这两个建议，都是你提出的，因此陈长官赞誉你的战略眼光，远胜其他人。在目前的集团军总部，最缺乏的就是你这种人，因此，必须要放到一线去，至于深造，早一年晚一年没关系。”

“不知道教官知不知道我会被派往何处？”莫敌问。

甘丽初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也不用去打听，月底我们高参班结束，你把组织关系交给广西绥靖公署**封参谋长，然后回家轻轻松松过年，陪着夫人玩玩。至于下一步去哪里，刘次长想让你去陆军大学，陈长官想调你去六战区，李品仙要你回大别山，我估计这场官司要到过年之后才能落定。”

莫敌笑了，不管去哪里，看来接下来的带薪休假是扎扎实实到手了，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酒宴从中午开始，一直喝到傍晚，醉倒了一大半，有五个直接不醒人事，还是封裔忠让人来酒家把人抬回去。黄天化也醉了，他成了今天李宣最直面的对手，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感谢，他自己也十分得意。这场赌博，与其说是赢得了一餐酒，不如说是展示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军事见解和理论素质。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醉倒的是王卫苍的敬酒，王卫苍说，黄天化是这个高参班中最有可能也最有潜质成为参谋总部高级参谋的人。

莫敌没有醉，他已经很能够控制自己，因为身体问题，他对饮食十分节制。但是他越发的风趣了，说起话来也有了将军的派头，最后还是他一句“诸位，如果还没有吃饱，就再搞一杯，如果吃饱了，就撤了吧！”结束了这场酒宴。

莫敌自己回到了斗姆巷，其他人勾肩搭背，东倒西歪，一群中高级军官出现在漓江边城墙外的土路上，远远看去，实足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兵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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