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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崔滔作为正函使,崔渊另在族人中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位以明经出仕九品正字的副函使。这位副函使虽只是旁支,家道也已经中落,教养却十分严谨,且文武皆长,形容举止风雅中带着英武,正是崔敦一家人最欣赏的类型。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容姿出众,性情稳重又不失变通,且尚未婚配。
与这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相比,自诩为“青年才俊”的崔滔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腰间松松垮垮的软肉,又瞥向崔澄、崔澹两位堂兄。且不说剃光胡须与少年郎也没什么区别的崔渊,便是比他大上几岁的堂兄们也因日日习武的缘故,个个身量挺拔、容光焕发。平常他尚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足,如今仔细一瞧,却隐约生出了些许危机感。再这样下去,不说五年后、十年后,到了二十年后,腆着肚皮的他又如何能赶得上堂兄弟们的风仪?如此岂不是堕了自家阿爷美姿仪的名声?
崔渊那双桃花眼扫过他,微微一眯,又看向虎背蜂腰的二兄崔澹,轻轻一叹。
崔滔挑起眉,靠近他身边,咬牙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换人不成?”
“八郎只能着青袍,与你这身绯袍确实不匹配。”崔渊所说的八郎,便是副函使崔泓。博陵崔氏二房并未在全族内叙排行,通常是每家各自序齿。嫡支两房虽是堂兄弟,但因崔敛尚主的缘故,也是自家叙了排行而已。
“那便将八郎换下,我再与你找个宗室子来。”崔滔立刻接道。
崔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子由,你多久不曾驱马打猎了?待会儿可莫要惊了马。”言下之意,他要换也只会换下他这个花架子。因函使所乘骏马不设鞍辔,很是考验骑术,所以他才以这一点刺他一刺。
崔滔当然不承认自己只是个花架子。他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平素也没有什么上进之心,但若论起文才武艺,在一群宗室子或公主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毕竟,马球、射猎亦是他们格外热衷的游乐活动,偶尔去一趟平康坊,还须得行酒令呢!当然,与崔澄、崔澹、崔渊三兄弟就不用比了。幼时一同读书,他与二兄崔澹争相抢夺垫底的位置也不容易。
一身青色襕袍的崔泓立在旁边,正与自己的弟弟崔沛说话。崔沛年方十六岁,正是崔渊、崔澄为孩子们挑中的先生。兄弟俩在族人聚居的里坊中确实文名出众,但却从未想过竟能得到崔渊崔子竟的青睐。且不说得到嫡支提携于他们未来的仕途意味着什么,即便只是能与传闻中的崔四郎相交,也已经足够让两人欣喜不已了。
“时辰快到了。”老管事崔顺笑眯眯地道。
崔渊朝崔滔、崔泓行了个叉手礼,目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策马远去。待三十抬聘礼都送出了崔府大门,他便牵着崔简、崔会,正式拜见了崔沛这位先生。今天不但是宜嫁娶、纳彩、纳征、求嗣的好日子,也正适合拜师启蒙。
却说崔滔、崔泓两位函使催马出了胜业坊,带着抬聘礼的精壮部曲,浩浩荡荡地朝着宣平坊而去。一路上,崔滔绯红的襕袍引起了无数围观议论。毕竟,平日里能见两位着青色官袍的函使就已经意味着新郎家世不一般了。绯袍函使,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宗室婚礼才有的景象。
听着众人兴奋的议论之声,崔滔勾起嘴角瞥了崔泓一眼。不料崔泓却十分敬业地作出了目不斜视的认真之状,根本不曾注意到他。他看上去如此专注,倒是吸引了不少路边小娘子们的注意。若不是场合与时候不对,恐怕投瓜果鲜花的也不会少。
崔滔双目一眯,想起崔渊曾经的警告,心里那口气突然便平息了。他都是儿女双全之人了,与这种毛头小子计较什么?此番顺顺当当地做了崔渊崔子竟的函使,出了一回风头,也足以傲视那群酒肉朋友了。
两位年轻俊美的郎君带着人直奔了宣平坊东南角的王宅。管事王荣一早便守在乌头门前翘首盼望,瞥见坊门附近的动静,立刻便遣人通知王奇、李氏。
便见纳征一行人的最前头,仍是用檐子抬着的官媒胡娘子。檐子后,则是崔家派来的两位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的函使。函使们后面,才是整整三十抬的聘礼。而第一抬中便放了个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捆着五彩线的楠木盒子。这盒子即此次函使“押送”的礼函,里头装着的便是男方的通婚书了。
王家早便在外院正堂前设了矮床、香案、水碗、刀子等物,一群仆从肃然侍立在旁。王奇身着襕袍,迎了两位年轻函使进来。崔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笑得格外真诚,将礼函送上去:“世父请。”
王奇笑着接过礼函,用刀子启开楠木盒子,取出里头的通婚书,交还给崔滔。崔滔便展开,当众读了起来:“博陵崔敦白:第四子年已成立,承贤王公之女秀外慧中,宽明达礼,四德皆备,愿结高援。谨因媒人胡氏,敢以礼请。脱若不遣,贮听嘉命。崔敦白。”
王奇收下这封通婚书,供奉在香案上,又取出装着答婚书的礼函交给崔滔。
崔滔接过,递给崔泓,便连声道喜。王家是崔渊的岳家,他又视堂兄弟为嫡亲兄弟,李十三娘与李氏也是同族姑侄,论来论去已经是双重亲戚,自然格外亲近一些。向王奇贺喜后,他便又与王珂见礼道喜。王珂也曾见过他几面,觉得他与传闻之中似乎有些不同,也便顺着他的意称兄道弟起来,将他和崔泓引到正堂里亲自招待。
纳征大礼已经行过了,王奇亲手将装着通婚书的礼函收起来,又让自家仆从把聘礼都抬进内院里去。官媒胡娘子也自有李氏、崔氏款待。至于抬聘礼的崔家部曲下仆,不但得了丰厚的赏钱,王荣也将他们带去了下人聚居的偏院里,好酒好肉地大吃大喝。
正院内堂中,李氏、崔氏、王玫都是头一回见到胡娘子。胡娘子生得福相,易亲近,又极会说话,将王玫和崔氏狠狠夸了一通,连连说李氏有福气,让李氏越发喜气洋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相谈甚欢了。
出于礼节,王玫此时不便待客,悄然退出了内堂。正要回薰风阁,就见仆人们抬着聘礼进来了。三十抬聘礼,装得满满当当。既有沉甸甸的上贡绫罗绸缎、绢帛锦纱,又有百两金、大堆铜钱,豚羊驴之类宰杀好的肥壮牲畜,五色粮食、精米细面,时令水果、精制点心,油盐酒酱醋葱姜蒜,鹿兔熊之类的新鲜野味,以及温暖厚实的皮毛等等……
聘礼与王玫想象中的略有些出入,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她瞧了个新鲜,觉得母亲李氏曾说过的聘礼都并入嫁妆中抬回去有些不实际。不说别的,光是送来的粮食肉类、水果点心,便最好赶紧趁新鲜吃掉。而油盐酒酱醋葱姜蒜等等,除了酒醋之外,也留不得太久。
因不好逗留太长时间,新嫁娘参观自己的聘礼说出去也不像,王玫很快便转身回了薰风阁。听着外头的欢笑声,她忍不住也牵起了嘴角,认认真真地做起了送给未来阿翁阿家的软履。幸好李氏并未要求她再弄出什么花样来,她严格按照崔渊送来的尺寸鞋样练手,渐渐地也不觉得这是件难事了。毕竟,比起绣花这种需要强大天分与大量时间练习的“艺术活”,做鞋子只能算是“技术活”而已。只要按照程序来,自然而然便做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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