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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在上,小民有两个女儿,五十头骏马……”
转眼间,周围的人就越聚越多。其中不乏回鹘族里的长老、亲贵,听闻事情的原委之后,都陆续跪了下去,大声恳求。
“这,这……,大伙赶紧起来,有话,有话站着说,站着说!”宁子明原本就不是个铁石心肠,也没有挟技自珍的打算。伸出手,试图将周围的人拉起来,好好商量。
结果,他刚刚扶起了这个,转眼又跪下了那个。到最后,繁华的十字街头,竟然只有他和柴荣两个站立。四周围,黑压压跪得全是人头。
“唉!”实在没了办法,宁子明只好长叹一声,蹲在温抹药师面前,实话实说,“不是我不想传授此术,事实上,我只知道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每当有人需要施救,我,我心里立刻就会想起相应的办法来。好像轻车熟路一般。可,你让我教,我却根本不知道从何教起!”
“师尊在上,请受,请受小徒一拜!”温抹药师才不管宁子明有何难处,闻听他肯传艺,立刻打蛇随棍上。先扶住少年人靴子尖,重重磕了个响头。然后腰中摸出一块纯金打造的腰牌,双手举过头顶,“此乃小徒的信物,今天权作束蓨之礼。凭此物,我族百人及以下的兵马,可以随意调动。小徒家中的所有金银细软,粮食牲畜,亦可随便取用!”
“你先起来说话!”宁子明没有收对方的金牌,双手拉住药师温抹的胳膊,将其从地面上硬生生拔起,“二嫂要在贵部养伤,在此期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但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古来便是,师傅领进门,修身在个人!”温抹药师眨巴着眼睛,双目之中全是洞彻世情的练达。
宁子明不愿让他多心,笑了笑,又继续补充,“我不是想藏私,乃是真的知道怎么做,却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我,我头上受过重伤,不信你自己看。我记忆里的很多东西,都残缺不全。”
说着话,又头转过去,让老药师看他后脑勺。只见后脑勺位置黑漆漆的头发中央,有一大块明显的残缺。作为有经验的医者,立刻就会察觉出,那里曾经被钝器所伤,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伤疤处的头发,却再也长不出来了!
“嘶——!这是何等心肠歹毒之辈,竟然敢向一个半大孩子下如此狠手?”老药师温抹倒吸一口冷气,激愤的话脱口而出。
他行医一辈子,活人无数。自然能看得出来,宁子明今年顶多十六七岁。而从伤口愈合程度分析,惨祸肯定发生于大半年或者一年之前。也就是对方在十四五岁,于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的时候,被歹徒用钝器打烂了脑袋!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契丹人吧!”宁子明笑了笑,脸色有些惨然。
被契丹武士追杀的情景,是他这辈子的恶梦。每次在沉睡中浮现,都会让他惨叫着坐起,胸闷气短,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而这夺命之仇,他却根本不用想着去报复。契丹已经成为万乘之国,并且日渐强盛。而中原,却依旧连年混战,白骨盈野。况且即便中原重新统一,秩序重建。有谁肯为他一个前,前,甚至前前朝的皇子,去招惹契丹这样的庞然大物?!
人有钢鞭铁锏,我有天灵盖和后脑勺。面对的异族铁骑,失了国的皇子和普通百姓,恐怕都是一样悲哀吧。那些手持钢鞭铁锏者,又怎么会分辨哪个猎物是凤子龙孙,哪个猎物是贩夫走卒?
“恩师不要难过,小徒行医多年,粗通岐黄。咱们坐下来慢慢想办法,说不定,说不定能让恩师彻底断了病根儿!”见宁子明神情凄楚,老药师温抹还以为他是为了失忆而感到难过。沉思了片刻,试探着开解。
“也好!”宁子明叹了口气,笑着点头,“咱们一起试试。互相帮忙。我传授医术的时候,你还可以带两个年青聪明的徒弟,一起来学。你刚才说得对,济世活人,乃医者之大道。既然是绝技,总得有个传承,免得将来虎撑空响!”
注1:虎撑,古代郎中的标识,为一对铁环,摇晃时可以发出声响。传说孙思邈曾经用此物撑住老虎嘴巴,为老虎取出卡在喉咙里的骨头。
第三章父子(九)
“贵客大恩,我密羯部上下没齿难忘!”老药师温抹听了,喜出望外!膝盖一曲,就要再度跪倒磕头。双臂却被宁子明死死拉住,无法往下移动分毫。
“贵客大恩,我密羯部上下没齿难忘!”周围旁观的长老、贵胄和一干牧民们,却没受到任何阻拦。听闻少年“神医”非但答应了向部落药师传授绝技,并且还准许再带两个年青徒弟旁听,纷纷再度拜倒,大声致谢。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不通岐黄,当然也不可能清楚“刮骨疗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他们却知道能让自家药师长老反复叩首相求的本领,肯定价值连城。因此一个个拜得真心实意,感激满脸。
宁子明见此,少不得又要跟大伙客套几句。说回鹘大唐本属一家,虽然世事变迁,却依旧血脉相连之类。众回鹘长老、贵胄和牧民们听了,愈发欢声雷动,都觉得眼前这个贵客虽然年纪不大,却通晓事理,有情有义,是个值得大伙真心结交的英雄豪杰。
待到围观者纷纷散去,兄弟两个再想安安静静地去吃顿饭,却彻底没了可能。无论走到哪儿,都不停地有人凑上前致谢。路过店铺商号,什么东西只要多看上几眼,还没等问价,已经被掌柜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塞进了手中。待进了路边的饭馆,连水单都没人给看,当值的大伙计立刻将吩咐厨房将最拿手的菜肴下了锅,须臾之间,就满满摆了一大桌,分文不取。
实在受不了密羯部上下的热情,柴荣和宁子明两个以最快速度填饱了肚子,逃一般躲回租来的帐篷。本以为可以暂且躲出一份清静,谁料想,药师温抹又担心自家新拜的师父和师叔睡觉时给冻坏了身子骨,专门派遣管家带着四名妙龄少女前来替二人暖被窝……
这下,可把宁子明跟窘了个面红耳赤。好说歹说,赌咒发誓,最后干脆拿出后脑有伤,三年内不能接近女色为由头,才勉强把管家和少女们给送走。猛回头,却又忽然意识到大哥柴荣今年已经将近而立,沿途一直未见“荤腥”。不觉心生几分歉然,搔了搔头皮,低声说道:“大哥,大哥若是看上了哪个女子,尽管将她留下。反正,反正你我兄弟,至少得在这里逗留小半个月。身边有个端茶倒水的,倒也方便!”
“我呸!你小子,刚才干什么去了。如今把人都赶走了,又来跟哥哥我装大方!”柴荣冲着他啐了一口,笑着摇头,“算了,你做了一整天的圣人,施恩不望报,我这做哥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扯你的后腿。这半个月,就自己给自己暖被窝吧,好歹春天已经来了,不至于落下个老寒腿!”
宁子明闻听,愈发觉得自己做事有失周密,尴尬得手足无措。柴荣见了,赶紧笑着补充道,“行了,我跟你说笑而已。我又不是那种马?没有女人就睡不着觉!况且据我观察,这密羯部风俗习惯,与中原已经极为接近。那四个女婢还都是处子,你我兄弟睡了她们,又不方便带回中原。她们自己若是身背后没有个足够硬的父兄撑腰,将来在夫家,可就很难抬起头来了!”
“噢!”宁子明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从昏迷中恢复清醒以来,他认识的所有女人加在一块儿还凑不足一个巴掌。宁采臣也好,韩重赟也罢,也都是行伍之人,心思都没放在日常琐事上,当然也没有谁想到对他进行一些男女方面的基本启蒙。因此对于处子与非处子的概念,少年人心中至今都迷迷糊糊。更无法理解,为何没有足够硬的父兄撑腰,非处子嫁人后,就在夫家抬不起头来?(注1)
既然三人已经义结金兰,柴荣便将他自己当成了货真价实的长兄。敏锐地察觉到了宁子明的青涩,愣了愣,皱着眉头惊问:“莫非你还是个雏儿?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未曾有过?我的老天爷!你可真让我开了眼!”
“我,我,我……”宁子明窘迫得如同偷东西被抓了现行般,无地自容。抬起衣袖擦了把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先前不是一直在瓦岗山上混日子么。大家伙都朝不保夕,谁顾得上拿我当公子哥看?至于,至于到了武胜军,就一直,一直训练、打仗,马不停蹄。当然,当然就更没有功夫管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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