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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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难道幸福只属于回忆却不属于现在70（第1页）

时间还早，超市里人不多。眼前晃动的都是亚裔面孔。耳朵里灌进来的也是华语歌声。我已经很久没有逛过华人超市了。“……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恍惚间，我一下子回到了国内。很多年前的国内。多少年前？小学时吧。傻头傻脑的小女孩在街上听到这歌声时，看见的是手上提着两个喇叭录音机骑在自行车上招摇过市的格子衬衫爆炸头。这是什么歌来着？我走到蔬菜部。该买什么菜呢？这么多菜，眼花缭乱，比平时去的小超市种类多多了。哦，邓丽君。《小城故事》。小城故事多……好像不对……熟悉的笑容，一时想不起……我俩这两天吃不了多少蔬菜。他说平时在家只吃早饭。那就是说，只要买够两天吃的就行。不过，我可以多买些带回b城么。他会把我送到家门口。多方便啊，我下周就不用自己提着几个塑料袋吭哧吭哧往家走了。一会儿再多买些肉，做好了也带回去。这个主意好。真好。住在别人家，实在不方便大费周章地烧肉，总是凑合，怎么简单省事怎么吃。在他这里就算把桌子台子地上全摊满锅碗瓢盆都不怕妨碍到别人。什么肉比较适合带回去呢？酱牛肉和红烧肉吧。哦，我还想吃猪蹄。好久没吃了。以前放假回家妈妈总会先做好一盆猪蹄等着我。猪蹄带回学校吃不方便，至少这两天可以过个瘾。他说跟室友学了厨艺，吹牛说什么都会做。他那个室友叫什么名字来着？有个厉害能干的女朋友。上海人。我可没有上海姑娘那么大本事，让男人围着自己转。他真的会围着她转吗？转得开心吗？会转一辈子？不会烦？心甘情愿？永远不会烦？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忙完。他没时间，我可以自己做嘛。我可以带五盒肉回b城。放到冷冻室。每天中午带一盒去学校，再配上蔬菜和米饭馒头，省事又好吃。汉堡包真吃腻了。披萨也不想再吃了。那么我需要五个食品盒。最好是玻璃的，可以直接放进微波炉。不知这里有没有那种盒子？没有的话，我还得去趟沃尔玛。看他那么忙，中午得由我来做饭了。做什么呢？以前他喜欢吃鸡蛋炒韭菜、烧茄子、炒土豆丝，还有酸菜馅饺子。不知现在口味变了多少？我做的炒面还是不错的。尼克和南茜都夸过。

我找到韭菜、茄子、豆芽、东北酸菜，放到购物车里，一路又拿了几个西红柿、一把小葱、一把香菜、一小个圆白菜、一棵西兰花，一包土豆、一把菠菜，一把小白菜。差不多了。再多吃不完。我推着车往杂货部走去找饭盒。这时甜美的歌声转为清亮凄婉的哀诉：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赶紧伸手抹掉眼泪，低着头走到锅碗瓢盆货架前。好在这里没人。我曾经是个宝贝。妈妈的宝贝。幸福的宝贝。

没有妈妈最苦恼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

我像根草了。再也不是宝了。被妈妈娇宠的小女孩迷失在冷漠的世界里。幸福哪里找？幸福哪里找？眼泪成串地往下掉。鼻子也堵了。我赶忙从包里抽出纸巾把眼泪擦净又擤了一下鼻涕。转了一大圈找到垃圾桶把纸团扔进去。转过身往回走。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荒唐。这歌哭诉的是个小孩的心声。我一个大人跟着起什么哄啊？小孩的幸福都是妈妈给的。小孩太小，不会自己找幸福。小豹子守在家里等着妈妈捕来猎物，张开嘴吃就行了，吃饱了睡一觉，睡醒了到草地上撒欢儿打滚儿捉迷藏。妈妈是天，是地，是幸福的源泉，把阳光雨露温柔地洒向小孩。小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闭着眼悠闲地晒着太阳好好地享受幸福就行了。多美的日子啊。多么幸福的小孩啊。等等。幸福吗？要是能穿越回去，问小时候的我：“你幸福吗？”那个小女孩肯定傻乎乎地说：“幸福是啥？我不知道啊。天天都是一样的，好没劲。吃了睡，睡了玩。上学，写作业，跳皮筋。幸福在哪里？我没看见啊。”要是告诉她：你现在的生活就是幸福。她准撇嘴摇头：“不信，这就是？我想要个洋娃娃。陆青有个粉色娃娃，我想要个蓝色的，可妈妈说我已经有了一个黄色的了，不能再买了。没有蓝色洋娃娃，算什么幸福？”

幸福这玩意儿好奇怪呀。看不见摸不到，等发现它时它已经成了一道记忆中的暗影。我早已忘了对蓝色洋娃娃的渴望，忘了没有洋娃娃的失落和沮丧。可我仍然记得属于那个时候的幸福。那些我当时感觉不到幸福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满满的幸福。真真切切的幸福。难道幸福只属于回忆却不属于现在？不对吧。肯定有人可以感知到手边的幸福。谁像我这么笨，在失去后才懂得？我为什么在拥有时就感知不到呢？现在我没有幸福，没法感知。可我小时候有过呀。悠闲地在太阳下嬉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的地盘上，我是中心，尽情撒娇，肆意任性。妈妈天天围着我转。她说她小时候没有得到过母爱，一定要给我加倍的母爱。他们不但没有打过我骂过我，甚至连一句重话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世界上有多少如此幸福的小孩？可我那时怎么就没觉得幸福呢？真够愚钝的。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个小女孩吧？她一出生睁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在她的认知里，家就应该是这样的，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她自然而然地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得。她不是先知先觉，又没人给她讲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所拥有的东西并非自然存在而是源于父母的宠爱？她以为人人家里都是这个样子，怎么会知道并非每个小孩都能得到如此多的爱，怎么会知道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就是幸福？爸妈要是给她讲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了。可即便他们讲了，她能听得进去吗？他们该怎样讲才有可能让她接受？她会由此而珍惜并感激他们吗？

算了，那个小女孩的问题就不要多想了。毕竟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还是着眼现在吧。小豹子长到两岁，便要离开妈妈，自己去捕猎，自己找幸福。这是必须的。我刚才竟然伤感自己不再是个宝贝而成了一棵草，竟然还问哪里找哪里找。这才是真正的愚钝矇昧。

那么离开家后为什么有人可以很快找到属于成年人的幸福而我却这么难？唉，我都不知道成年人的幸福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可找不到又怎么可能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呢？瞧瞧，这又是个死结。我再拼命也想不出答案。还是换个角度吧。先来想个最简单的问题：我这几天为什么不快乐？

时间还早，超市里人不多。眼前晃动的都是亚裔面孔。耳朵里灌进来的也是华语歌声。我已经很久没有逛过华人超市了。“……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恍惚间，我一下子回到了国内。很多年前的国内。多少年前？小学时吧。傻头傻脑的小女孩在街上听到这歌声时，看见的是手上提着两个喇叭录音机骑在自行车上招摇过市的格子衬衫爆炸头。这是什么歌来着？我走到蔬菜部。该买什么菜呢？这么多菜，眼花缭乱，比平时去的小超市种类多多了。哦，邓丽君。《小城故事》。小城故事多……好像不对……熟悉的笑容，一时想不起……我俩这两天吃不了多少蔬菜。他说平时在家只吃早饭。那就是说，只要买够两天吃的就行。不过，我可以多买些带回b城么。他会把我送到家门口。多方便啊，我下周就不用自己提着几个塑料袋吭哧吭哧往家走了。一会儿再多买些肉，做好了也带回去。这个主意好。真好。住在别人家，实在不方便大费周章地烧肉，总是凑合，怎么简单省事怎么吃。在他这里就算把桌子台子地上全摊满锅碗瓢盆都不怕妨碍到别人。什么肉比较适合带回去呢？酱牛肉和红烧肉吧。哦，我还想吃猪蹄。好久没吃了。以前放假回家妈妈总会先做好一盆猪蹄等着我。猪蹄带回学校吃不方便，至少这两天可以过个瘾。他说跟室友学了厨艺，吹牛说什么都会做。他那个室友叫什么名字来着？有个厉害能干的女朋友。上海人。我可没有上海姑娘那么大本事，让男人围着自己转。他真的会围着她转吗？转得开心吗？会转一辈子？不会烦？心甘情愿？永远不会烦？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忙完。他没时间，我可以自己做嘛。我可以带五盒肉回b城。放到冷冻室。每天中午带一盒去学校，再配上蔬菜和米饭馒头，省事又好吃。汉堡包真吃腻了。披萨也不想再吃了。那么我需要五个食品盒。最好是玻璃的，可以直接放进微波炉。不知这里有没有那种盒子？没有的话，我还得去趟沃尔玛。看他那么忙，中午得由我来做饭了。做什么呢？以前他喜欢吃鸡蛋炒韭菜、烧茄子、炒土豆丝，还有酸菜馅饺子。不知现在口味变了多少？我做的炒面还是不错的。尼克和南茜都夸过。

我找到韭菜、茄子、豆芽、东北酸菜，放到购物车里，一路又拿了几个西红柿、一把小葱、一把香菜、一小个圆白菜、一棵西兰花，一包土豆、一把菠菜，一把小白菜。差不多了。再多吃不完。我推着车往杂货部走去找饭盒。这时甜美的歌声转为清亮凄婉的哀诉：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赶紧伸手抹掉眼泪，低着头走到锅碗瓢盆货架前。好在这里没人。我曾经是个宝贝。妈妈的宝贝。幸福的宝贝。

没有妈妈最苦恼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

我像根草了。再也不是宝了。被妈妈娇宠的小女孩迷失在冷漠的世界里。幸福哪里找？幸福哪里找？眼泪成串地往下掉。鼻子也堵了。我赶忙从包里抽出纸巾把眼泪擦净又擤了一下鼻涕。转了一大圈找到垃圾桶把纸团扔进去。转过身往回走。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荒唐。这歌哭诉的是个小孩的心声。我一个大人跟着起什么哄啊？小孩的幸福都是妈妈给的。小孩太小，不会自己找幸福。小豹子守在家里等着妈妈捕来猎物，张开嘴吃就行了，吃饱了睡一觉，睡醒了到草地上撒欢儿打滚儿捉迷藏。妈妈是天，是地，是幸福的源泉，把阳光雨露温柔地洒向小孩。小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闭着眼悠闲地晒着太阳好好地享受幸福就行了。多美的日子啊。多么幸福的小孩啊。等等。幸福吗？要是能穿越回去，问小时候的我：“你幸福吗？”那个小女孩肯定傻乎乎地说：“幸福是啥？我不知道啊。天天都是一样的，好没劲。吃了睡，睡了玩。上学，写作业，跳皮筋。幸福在哪里？我没看见啊。”要是告诉她：你现在的生活就是幸福。她准撇嘴摇头：“不信，这就是？我想要个洋娃娃。陆青有个粉色娃娃，我想要个蓝色的，可妈妈说我已经有了一个黄色的了，不能再买了。没有蓝色洋娃娃，算什么幸福？”

幸福这玩意儿好奇怪呀。看不见摸不到，等发现它时它已经成了一道记忆中的暗影。我早已忘了对蓝色洋娃娃的渴望，忘了没有洋娃娃的失落和沮丧。可我仍然记得属于那个时候的幸福。那些我当时感觉不到幸福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竟是满满的幸福。真真切切的幸福。难道幸福只属于回忆却不属于现在？不对吧。肯定有人可以感知到手边的幸福。谁像我这么笨，在失去后才懂得？我为什么在拥有时就感知不到呢？现在我没有幸福，没法感知。可我小时候有过呀。悠闲地在太阳下嬉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的地盘上，我是中心，尽情撒娇，肆意任性。妈妈天天围着我转。她说她小时候没有得到过母爱，一定要给我加倍的母爱。他们不但没有打过我骂过我，甚至连一句重话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世界上有多少如此幸福的小孩？可我那时怎么就没觉得幸福呢？真够愚钝的。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个小女孩吧？她一出生睁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在她的认知里，家就应该是这样的，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她自然而然地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应得。她不是先知先觉，又没人给她讲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所拥有的东西并非自然存在而是源于父母的宠爱？她以为人人家里都是这个样子，怎么会知道并非每个小孩都能得到如此多的爱，怎么会知道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就是幸福？爸妈要是给她讲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了。可即便他们讲了，她能听得进去吗？他们该怎样讲才有可能让她接受？她会由此而珍惜并感激他们吗？

算了，那个小女孩的问题就不要多想了。毕竟已经是久远的过去了。还是着眼现在吧。小豹子长到两岁，便要离开妈妈，自己去捕猎，自己找幸福。这是必须的。我刚才竟然伤感自己不再是个宝贝而成了一棵草，竟然还问哪里找哪里找。这才是真正的愚钝矇昧。

那么离开家后为什么有人可以很快找到属于成年人的幸福而我却这么难？唉，我都不知道成年人的幸福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可找不到又怎么可能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呢？瞧瞧，这又是个死结。我再拼命也想不出答案。还是换个角度吧。先来想个最简单的问题：我这几天为什么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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