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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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第1页）

一听到“郭淮、孙礼在渭河两岸和浮桥上跟蜀军厮杀”的话，司马懿父子立马率军前往救援。蜀兵一望见大量的魏兵气势汹汹地杀来，立马后撤。渭河两岸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若干尸体。还有的士兵是在浮桥上相互砍杀而掉下水去的，其尸体一时的也不知沉没或漂浮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可以肯定是到了河流的下游了。

却说前往祁山攻打蜀军营寨的魏军，听说司马懿父子遭遇大败，丢失了渭水南滨的营寨，一个个惊讶不已，情绪低落，战斗力消减。退军时，又遭遇了蜀军伏兵的夹击，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十之七八，残部都退回到了渭河之北。

孔明在山巅之上远远望见魏延诱引司马懿进入了山谷之中，一时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心中很是兴奋，以为司马懿此次必死无疑的。但即刻彤云滚滚，狂风大起，猛雨倾盆，大火瞬间被浇灭，哨探报告说司马懿父子全部逃跑了，孔明发出了震动当时也震动了后人之心的感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而逃逸了的司马懿回到了渭水北岸的营寨之后，面对着苍茫的天空大地，却发出了另一番慨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司马家族，日后必将振兴！”——这样的感慨，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提振人心的。不过，这后一半“我司马家族日后必将振兴”的话，他只是想在内心，并没有说出口，更没有向任何人表述过。只有他的两个儿子，心里有点数。

此次司马懿的失败，并没有招致他深重的灰心丧气，可见他人生奋斗精神的韧性还是充分具备的。他决心更坚定地暂且实行“据守不出”的策略，他相信将来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他也相信：人是需要具有百折不回精神的。

……话说孔明禳星祈寿没有成功——据记载是被魏延在急忙之中踩灭了灯盏——之后，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原先的一名被无数人视为知识和智慧象征的人，现在也不得不承受和普通人一样的承受痛苦和煎熬。他躺在病床上，连翻身和坐起身也变得十分艰难。饮食已基本上不入肠肚了。

姜维入帐到孔明面前问安。伺护人员将孔明扶坐起了身。此时的孔明已经瘦削不堪，脸上完全消尽了血色。要是久不见他的人突然看他一眼，也许会吓一跳，进而生出人生之悲来。

孔明说话的宗气也明显的不如健康时期那么充沛了。他道：“我，本想竭尽忠心、倾尽全力，恢复中原，重振汉室的，可是天意如此，天意不可抗啊。我，早晚将要命绝了。”

姜维向前面靠了靠，安慰道：“丞相不必如此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的，丞相会恢复的。”

孔明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咳嗽了两声，伺护兵向他递过去一块方巾，孔明轻轻擦了擦嘴鼻，道：“我将我平生所学、所思，著书成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我遍观诸将，唯有你可以理解并灵活掌握，运用，现就传授与你，望你不要轻忽。”

姜维眼内噙着泪水，拜了两拜，而后双手承接过来，放入胸内衣袋。

孔明又艰难地从枕头旁的褥子底下取出一本薄薄的图本，道：“我设计了一种‘连弩’之法，可惜还没有能够用上，一张弩弓可以同时发射十支箭。你可依照这图本上的方法，制造使用。”姜维又再拜而双手承接了过来。

孔明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仍然先后叫来了马岱、杨仪等，又接待了后主派来问候的李福，将有关事宜秘密地作了部署和交代，而后便昏睡了过去。

两个多时辰之后，孔明从昏睡中苏醒，又强忍着病体将后事做了交代和安排，而后又昏睡了过去。一会儿，伺护兵给他喂水时，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气息了。

……数日之后，深夜，孔明之魂坐于五丈原附近的一块大山石上。他仰头遥望着苍茫浩渺的天空，发现属于他的一颗将星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生前对天上的星和地上的人是一一对应的说法是深信不疑的，并且认为那是对上天观察和探究的最高的最后的结果，是不容怀疑，更是不可撼动的，正如他临死之前嘱咐李福的那样：“国家旧制，不可改易。”

接着，他又担心起了魏延有可能反叛之事。这件事，他虽然授予了杨仪以密计，但他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事件的变化有时候非人力所能控制的。这件事成了他为数不很多的不自信的事情之一。

当然，现在，他对汉室未来的命运，也持有悲观的态度。生前，他对他死后的政务、军务虽然作了他自认为是较为周密的安排，但他死之后的灵魂，却变得更务实了：他知道北魏广阔富饶的土地，文武杰出的人才，强大的军事实力，是不可剿灭的，最终会占据整个的天下。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蜀国可能在东吴之前就会被北魏所灭。当然，东吴最终也难逃覆灭的下场，只是具体时日难以预料罢了。

“司马懿啊司马懿，整个司马家族，”孔明魂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起来：“自我离开人间之后，司马懿那精明、狡诈和智慧，简直无人能与之匹敌了。其实，我生前，他多次赞扬甚至佩服我这个对手，这正是他务实、谦卑和好学，并且不断思考、不畏艰难曲折的表现。其实，我哪里就一定处处胜过他，有时候，仅仅是棋逢对手罢了，他输三盘我赢五盘，或我输三盘他赢五盘，乃正常之状况，并非我处处能胜他，或他处处能胜我的。”

孔明魂模模糊糊颇为杂乱地想了这些之后，他站起了身，到密林深处去吸取了一些天地间的元气及草木水果之气，然后又在另一处的山石上冥想了一会儿。他想：“不宜在这里久呆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去向昭烈皇帝魂复命，以了结托孤之事，求得昭烈皇帝魂的宽宥和谅解：不是我孔明不竭诚尽忠，而实在是天意不可违啊。”

这样想定之后，孔明魂便向阎王府飘然而去，他去向阎王告假了。至于他跟昭烈皇帝魂的会面过程，拙文就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当年李严因为置办粮食不力而妄奏刘禅及孔明，导致孔明撤回了大军，惹得刘禅和孔明都极为愤怒。李严被后主贬成了庶人。回乡后过了若干年，李严在七十六岁那年的一天患急病，一会儿的工夫便去世了。——那个日子是孔明去世的后几天，而李严临去世时根本不知道诸葛亮去世的噩耗。——因为诸葛亮刚去世的几天是“秘不发丧”的。——在李严去世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李严的儿子才听到了诸葛亮薨逝的消息。而李严的一些同乡人都传言说：“李严虽然被贬成了庶人，但可是大忠臣啦，在听说了诸葛丞相薨世之后，大哭一声，竟然一口气没能上得来，去世了！如果不是大忠臣，怎么会这么悲摧，伤心得大哭一声而气绝身亡了呢？”

李严儿子初听到这种传言时便没有辩解，一时的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意义。反正父亲去世了，为父亲治丧是第一紧要大事。可就在为父亲的丧事忙碌着的时候，又有外出归来的家佣说：“外面都传言，我家老爷是因为诸葛丞相薨世而过度悲伤，突然离世的。”这时，李严的儿子忽然一个激灵，认为这种说法突然具有了意义：“对啊！父亲因丞相离世而悲痛气绝，其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啊！”于是李严的儿子开始放话说：“是啊，早知道父亲会如此极度的悲伤，我当时就不把诸葛丞相薨世的噩耗告诉父亲了。唉！我也是后悔不已啊。”

于是三人成虎，该说法十传百，百传千、万。后主听到该说法后，也认为李严是忠心为朝廷服务的老忠臣，于是更加关心和爱护李严的儿孙及家族。李严的儿孙们由此获取了好声名及实实在在的利益。后人苏东坡在一篇文章的结尾写道：“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意思是“事情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就主观地断定它的有无，是不可以的。”其实，即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就能洞察事情真相。正像有的人所说的：耳听为虚，眼见未必实。

而李严之听到孔明去世的消息后悲哭而气绝身亡，已经被史官们写进史书了，后之学人们对此几乎丝毫没有了怀疑。更不会因此而推翻史书的说法了。所以，真正的“信史”能有多少？

……却说魏军的两名校官邱树和邱林弟兄两个以及一百数十名士兵，在夏侯霸将军的引领下，从密林深处披荆斩棘，悄悄逼近了五丈原，进行侦探，没有望见一个蜀兵。急忙回头报告司马懿说：“蜀兵已经全部退去了。”

司马懿气得猛的一跺脚，哀叹了一声：“唉！看样子孔明是真的死了，只是故意不公开发丧而已。现在的蜀兵一定不是斗志雄盛的时候，可迅猛追击！”

夏侯霸忽然隐隐担心自己及邱树、邱林等的侦探是否可靠，想暗劝司马懿不要亲自前往，免得生出不测之事，于自己也不利。于是便道：“都督不宜轻率地追击，还是先派两名偏将前往试探一下，然后再接应他们为好。”

司马懿道：“时间急迫，我必须亲自前往才好。”

于是携同司马师、司马昭率军一齐杀奔五丈原而来。接近蜀军营寨时，把战鼓敲得震动天地，战旗摇动得嚯嚯生威。魏军们一齐高呼呐喊，直冲杀进蜀军营寨。可是，犹如凶狠的一拳头打在空气里一般：蜀军营寨里空无一人，连一只狗猫或老鼠也没有看见。

司马懿回头对两个儿子道：“我先率军前进，你们要赶紧催军前来接应。”于是司马师、司马昭在后面催军前进，司马懿自引先锋部队奔杀在前。追到山麓之下，望见奔逃的蜀军已经不远了，于是更加斗志昂扬，奋力追赶。

忽然山后一声号砲声响，随即喊声大震。原先奔逃的蜀军立即来了个向后转，鼓声敲得震天动地，旗幡飘荡着向魏兵反扑过来；森林里忽然竖立荡漾起中军大旗，上面书写着一行大字：“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

司马懿不禁大吃一惊。眨了下眼睛再看时，只见蜀军中有几十名将军，护拥着一辆四轮车，上面端坐着孔明，目不转睛地傲视着前方。头戴纶巾，手握羽扇，羽扇贴于胸口，一动不动，好像一切都不在话下，不放在眼里。身上鹤氅皂绦，色彩一如往常。司马懿不由得惊讶异常，道：“原来孔明还在世啊！我们就这么轻易地进到这里了，中他的诡计了！”连忙勒住马回头便走。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背后蜀将的大吼声：“贼将别跑！你中了我们丞相的妙计了！还不赶快受死！”

司马懿似魂飞魄散，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字“逃”。他所率领的魏兵也好像一群没了头的苍蝇胡乱逃窜。丢盔弃甲的有，抛戈撇戟的也有。因为原先前面的人奔逃太快，后面的人有的还没有来得及掉转马头，因此马撞马，马撞人，马踩人，人踩人，一时的死伤不知其数。原先的邱树、邱林弟兄两个，就是被后撤太乱太快的人冲撞而跌倒的。本来他们并不一定会跌倒，而是哥哥邱树的马脚踩了空，摔了下去，而弟弟邱林想回转来救助哥哥，结果两个人都被后撤的人马所踩踏，他们的叫声混合着其他人的叫喊声和痛骂哭喊声搅动了一会儿，但终至没有了任何声响：弟兄两个全被踩死了。

邱树邱林弟兄两个的灵魂先后脱离开他们的躯体，向着深山丛林中飞移而去。……几天之后，他们的灵魂慢慢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们又在山间相逢了。他们先是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便知道彼此都是阴曹地府的一个鬼魂了。他们都悲伤着脸，然而还保持了在人间的一些特性：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有苦不轻诉。男儿的悲伤往肚里咽。

还是哥哥邱树魂先开口道：“你真傻啊！我栽下就栽下了，你尽管跑就是了，还回头来拉我干什么呢？”

弟弟邱林显得很委屈：“对陌生人也得见死抢救啊，对哥哥能够见死不救吗？”

邱树魂：“现在倒好，我们两个都死了，父亲母亲怎么办？妻儿怎么办呢？”

弟兄两个之魂一时都没有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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