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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样欺下瞒上的行为,是帝国所不允许的,我早就说过:在中国,杀一两个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偏不信,连锁反应就是这样,密裁不是君子所为!”东野太郎推推宽大的黑边眼镜,“我在中国差不多二十年,我比你们更了解他们,他们能忍自抠,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毕竟我们双脚站在别人的土地上,大东亚共荣的鬼话,你们信吗?他们不是制造了一个满洲帝国,小皇帝未必就俯首贴耳,等着吧,更糟糕的事,还会发生!”
“东野君,你是不是被中国人洗脑了?”小岛政休愤怒了。
“我既不狂热地认为:帝国可以三个月亡华!也不会相信:帝国有能力治理这个多民族国家,五千年古国,三千年文化底韵,从未断流,靠的是什么?他们之中有个文人说过:言太夸则实难符,志极高则心不专!那些疯子,可以掀起战争风暴,但却无法洗去历史耻辱!”东野不再说话,说了也没什么用。
美津前三郎狠狠地说:“社长,跟他们废什么话?你给我一哨人马,从这儿冲出去,直接窜他们的县政府,给他们都突突了!”欲望在风中膨胀。
“你能全身而退吗?你知道这事是他们干的?他们中谁干的?你还嫌麻烦不够?”浅仓瞪他,“八子,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他们!”
“好!不哭了!放下吧,就让他暂时安静在黑龙会吧!”南造惠子想从钢部八子手中接下德田的骨灰,但她迟迟不愿意松手,泪眼朦胧。
“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让我们在心中记住他就好了,特殊环境,不可拘泥于形式!我们每个人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费了些劲,才从八子手中接下骨灰,转手交给铃木毅:“恳请你代为保管!”猛一低头,高高托着。
“一定!”
“铃木君,我希望你能尽快查出是何人所为,这不是一般高手能够做到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迅雷不及掩耳,他或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德田君是为帝国崇高利益而死,是有价值的,但我们不能这样对不起他!把它放在那儿,权且祭台,我们给他唱首离魂歌吧!”
铃木毅双手托着德田的骨灰,放在搭好的架子上,所有人退后,站成两排,低着头,雄浑低沉的歌声起,乌鸦伏在窗棂上,“哇!哇!哇!”,“显灵了!显灵了!”钢部八子第一个惊叫着。
吴秀枝一声不响,又回到醉花阴,这让杜梅有些喜出望外,她一脸倦态,难掩心的伤痕,院子里一直长着硕大叶子的无花果,仿佛是一夜之间,从枝枝桠桠,长出羊屎蛋大小的青匝匝密生的果实来,石榴虽灼红,还不到时候,吃着涩,冬瓜细而软的藤蔓,纤纤蔓蔓,顺着墙角树枝,攀爬到瓦上,喇叭花大小,颜色是那种冲淡的黄,在花下,毛绒绒生出个椭圆形冬瓜,虽是毛,有刺般功能,不小心就被扎,当人急不可奈,直奔瓜而去,那些看似柔软的毛,就立刻扎煞起来,狗尾草长到瓦槽里,在风中招摇。
杜梅差春桃说给高年丰听,派春杏说给石磨峰听。
高年丰“嗯”了一声,没有下文,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表情平淡,等半天,没有下文,春桃吐吐舌头,退了回来。
石磨峰心潮澎湃,象刀子很认真剜春杏一下,没有说话,眼光却意味深长,当时,他的正牌女人在旁边纳鞋底,针突然扎到手,血就象小汽球,突然挂在手上,女人弯下腰,吸咂在嘴,是咸的,微带些腥,她恶心地咳嗽一下,象射出的钉,在地上,唾液泡破。春杏木木不走,石磨峰把砍刀剁树桠里,然后,不阴不阳走进里屋,春杏不能跟着,正要走,被吕如意叫住,春杏转过脸,等吕氏横眉冷对说话,吕氏偏就不说,用右手中指,对她戳了好几下,就拧身走了,这是醋意大发。
两个不谙世故的小丫头,只得一字不落,情景交融说了,杜梅在揣测他们要表达的意思。打发了她们,和吴秀枝在房间耍酒、拉话。问及在外面的感受,吴秀枝只是笑,笑到无奈,杜梅懂了,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情感归宿,黄兴忠是个传奇,他的经历,别人不能复制,落差形成瀑布一样飘逸。
“还走不走?”这句话象针,插入缝中,没有看见软弱鲜红的血,喷溅出来。
“无处安放,出去绕一圈,心依旧空落落的,天下即将大乱,人心早散了,浮躁得很,心不安,也不想做事,都在盘算着出逃,逃亡的日月就那么好过吗?什么都扔了,地带不走,房子背不动,……”吴秀枝动情处,泪光闪闪。
“你没到黄花甸子,黄兴忠在干什么?”
吴秀枝摇摇头。
“你走之后,他来吴洼子找过你,你不在,他很伤感,我想:他不会再来吴洼子了,你不在,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会!生意人走南闯北,可遇可求,我?俗人一个,时间一久,他就把我忘了!”
“你知道他娶了吕如意?”
“那只是时间早晚的事,他真的很好,我也真的不喜欢他,如果有一点点,我早就屁颠屁颠把自己嫁了,我不是一个可以将就的人,宁缺毋滥,来,敬你,姐,这里还要我吗?”
“什么话,醉花阴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都过去了,只是你不要象我,沦落……”
“啥都别说了,是黄莲,也苦不到芯(心)!来,一切都在酒里!”
坏消息终于来了,这是等待已久的坏消息,终于炸了锅般地传到龙泽周边,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日本人在北平西南泸沟桥一带军事演习,借口一名日本士兵失踪,炮轰宛平城,吉星文和金振中指挥抵抗,忍辱负重的中国人不再沉没,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自上而下,同仇敌忾。听得人热血沸腾,伸到要摸刀把子,刀上早已经锈迹斑斑,一盆凉水,撩泼到刀上,湿了刀,也湿了柄子,在磨石上不厌其烦,磨出难听的声音。
一夜之间,县城里的人和商铺,象扫帚扫那样干净,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街头流浪汉,象发现新大陆一样,晃着膀子,大摇大摆进那些商铺或有钱人家,寻找吃的、喝的,如果运气好,还能找到他们仓皇逃跑时,无法带走的东西或小额钱财,你比如台灯,电话……这些有钱人带不走的奢侈品,他们喜不自胜拿回家,吃着又香又甜的糕点,把捡来的时髦的衣服,不管男女不管合不合身,往身上一套,显得不伦为类,他们不管这些,有些人家还没走,他们不知道,往往因为进去偷东西,被打出来,头破血流,在稀疏人缝中,捂着头跑。
想想满屋地上都是抛弃的东西,眼馋心更馋,拾不完,驮不动。
聚人气,撑繁华,人气散,萧条在。
橡皮阿四去得晚,差不多别人淘空了,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从小就流浪这里大街小巷里,许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叫这个混名,至于为什么,没有人说得清,他自己也说不清,也就默认了,阿四就阿四,也许是行四,他记不清了,干吗还要加个橡皮?他好象与橡皮没有关系,怎么看都不能与橡皮有关联,反正大家都这么叫,虽十四岁,由于营养不良,干瘦干瘦的,倒象十岁以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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