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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去,深重的膏药味扑鼻而来,贺兰慎盘腿坐于一尊绘有流云野鹤的屏风前,赤着上身,严明正端着一只药罐子给他抹药。见到裴敏进来,严明下意识横身挡在只穿了裤靴的贺兰慎前,皱眉道:“裴司使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
“挡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裴敏也不避讳,自个儿寻了个位置坐下,扫了眼贺兰慎大片青紫瘀伤的肩背,眉毛微不可察地一皱,“这般严重,若是砸到了脑袋成了傻子,那可如何是好?”
贺兰慎抓起衣裳披上,修长的手指三两下系好衣结,示意严明先退避。
待严明走后,贺兰慎将下裳褶皱抖平,问道:“司中修缮之事,可都安排好了?”
“你都这样了就少操点心罢!工部派人来了,乌至正和他们协商着呢。长安宫城、官邸遭风灾侵袭者多处,工部要先忙完宫里的才管得了咱们这儿,少说还要缓几日。我已命吏员将书楼卷宗移至正堂,暂且扯些油布盖在屋顶应急。”
裴敏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案几,问:“你的伤没事罢?看着怪吓人的。”
贺兰慎淡然道:“皮肉伤,不碍事。”
裴敏瞥见贺兰慎握拳置于膝上的双手,见他指腹和手背上有些许破皮的擦伤,想必是接住那横梁时不小心划破的。
伤口不算深,但房梁上积灰颇多,不算干净,裴敏有些不放心,便挪过去坐近些许,与贺兰慎共用一案,道:“严明做事未免太不细致,你这手上的伤还未处理呢!过来,我给你上药。”
说罢,不由分说拉起他的左手置于案上,用药勺剜了白玉凝膏一点点糊在他的伤处。
裴敏做事不比严明细致多少,药膏抹得太厚,动作却轻而认真。贺兰慎只需稍稍侧首,就可以看到她浓密半垂的眼睫和挺直漂亮的鼻……
她鼻尖上有一颗很小很淡的痣,需要凑近了才看得清。
狂风初歇,一线天光从云层透出,屋檐下的滴水都仿佛亮堂起来,发着光似的。
那一线薄光从窗边投入,映入裴敏的眼中。上着药,她忽然问道:“贺兰真心,你中元节……可有安排?”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好在贺兰慎并未察觉,依旧摊开双手任由她抹药,平静道:“要去大慈恩寺燃长明灯,诵经渡厄。”
裴敏抠了抠案几边沿剥落的红漆,垂眼笑道:“行,我随口一问……”
“诵完经后,可以和裴司使一同去放河灯。”贺兰慎又低声补上一句。
裴敏抹药的手一顿,抬眸看了贺兰慎良久,试图窥探出些许端倪。然而未果,她眯着眼散漫道:“老实说贺兰慎,那晚喝醉后的事情,你到底记不记得?”
贺兰慎亦回视着她,目光澄澈坦然,眼尾的一点朱砂色俊美无双。
到底是裴敏先败下阵来。她哼了声,将药勺往罐中一丢,凉凉道:“行,忘了也好!药上好了,你好生歇着,午膳我让程六给你送房里来。毕竟他今儿这条命是你救的,服侍你七八日也不算亏。”
说罢,她拍拍手起身,依旧拖着慵懒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贺兰慎目送裴敏出了门,视线落在自己糊了厚厚药膏的手上,嘴角扬起一个稍纵即逝的浅淡弧度,是她不曾见过的惊艳温柔。
远处暮鼓声声,到了歇工休息的时候。
贺兰慎牵了马出司门,在侧门处见着了采办纸扎天灯归来的师忘情和李婵。
两行人对上,师忘情微微颔首致意,正欲走开,贺兰慎却是沉声唤住她道:“师掌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师忘情有些讶异,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将手中的香烛等物交到李婵牵着的牛车上,示意这个终日戴着面具的古怪少女道:“阿婵,你先回去,让乌至叔叔把东西收好,再去通报裴敏一声,好么?”
师忘情一向脾气火爆,这还是贺兰慎第一次见她如此温声细语地讲话,心中对李婵的身世来历越发好奇。
李婵脸上照着的鬼面阴森可怖,乖乖点了点头,牵着牛车绕去后门仓房。
侧门矮墙兀立,绿荫横生,水洼倒映着斑驳的树影,师忘情恢复了漠然的神情,问:“少将军何事,直言便可。”
“有几句话想请教师掌事,”贺兰慎抚了抚牵着的马儿,认真道,“和裴司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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