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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塔玉的马车,稳妥走在车队最中间的位置,前后都有护送。
塔玉的马车之前,是左相府的人的车马在开路,郎执梅一家三口的马车夹在开路的和塔玉的马车中。跟在塔玉之后的,是载着何书全和何思瑶的马车。另有一车何府的奴仆和一车郎府的奴仆跟随。押在最后头的,是年妙春以及一车的草药。
此行有两个需要医治的病患,一个是伤重的塔玉,一个是脑子不清不楚的郎林同,年妙春押后的药草车几乎将此行需要的各种草药都备齐了。
正是正午,走了一个时辰,人和马都需要歇息,言照清叫车队停下,在附近放马吃草喝水。
马车尚未停稳,车队前头的车跳出一个郎林同,后头的车跳出一个何思瑶,都往言照清这儿来,将被拉在骅骝之后走了一路,一听见歇半个时辰就立即一屁股坐地上的阿弥一把拉起来,想要扶到较松软的草地上歇息。
阿弥双腿发虚,后背都是汗,郎林同和何思瑶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来,她干脆就放心将重量全都交给他们。只是没走几步,木枷上的铁链一紧,拽得她不得不转回身,也将郎林同逼得不得不放了手——言照清若是不放手,铁链就夹在他和阿弥中间,铁链一动,他就不得不将扶着阿弥的手放开。
“不必走远,就在此处。”
言照清骑在阿弥的骅骝上,垂着眼眸看着又跌坐在地的人,面无表情冷声道。
何思瑶忿忿不平,“言大人,阿弥走了一路,已经走不动了,这儿都是碎石头,怎能歇息?”
连两家的奴仆都知道找个松软背风的地方待着,他怎么忍心叫阿弥待在这碎石路上?
言照清不应声,下马,也不理会何思瑶和郎林同的胡搅蛮缠,用力将阿弥的木枷一提,就着提木枷的姿势将阿弥带得踉跄起身,将人往路旁的一处树底下带。到了地方,将人一扔。
阿弥吃痛,这么被扔着曲膝跌倒,只觉得又痛又疲惫,跌坐的地方一阵擦痛和刺痛。颈上有木枷挡着,阿弥也看不着自己的屁股和腿是伤到了哪儿,是不是生了淤血,索性就这么坐着,往后一躺,估摸了木枷在颈后的位置,在临近到地的时候放慢速度,但还是叫木枷磕了一下颈后,硌得她觉得颈子差些断了。
“言照清!我!我同你打架!”
一路上频频从车内掀帘看阿弥的郎林同气愤得一张脸涨红,捏紧了拳头,当真要扑向言照清。
他也确实会些拳脚功夫,又有一身蛮力,才哥儿在南理的时候在他身上吃过亏。这一路言照清不是没同他打过,次次都将这左相大人家失散多年的小儿子打得服帖在地。偏他还不长记性,这一行中觉得自己只认识阿弥,阿弥又是他从小看到大,一块儿长起来的,是南理的亲人,见阿弥被言照清“欺负”,郎林同那傻乎乎的脑子总也忍不住怒气。
这会儿,生怕自家失而复得的小少爷又被言照清教训的郎府下人们赶紧将郎林同拦住,用了吃奶的劲儿将人往后头推,往马车上带。
两个男人被郎林同推开,摔了个屁股墩儿,四五个男人一起上,才将郎林同推回郎夫人那儿,叫郎夫人又哭又嚎地哀声叫着“我的心肝宝贝儿啊”。
权公还没法给郎林同除脑袋上的针,一是塔玉这儿这一路气若游丝的,他一时半刻都不能离开。二是舟车劳顿,路上颠簸,也不能轻易动那枚针。除了那枚针后,郎林同还得卧床静歇三个月,也急不得,最好待六七月份再行事。权公便同郎执梅夫妇说好,他在京城待到年底,等治好了郎林同再走,诊金一千两黄金,兑成银票给权公。
郎执梅夫妇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暂时还只能是傻子,但不知道傻子原来这么烦人。一开始阿弥好端端同何思瑶在一辆马车上的时候,郎林同还挺正常,不过是个孩子一样闹着吃闹着画画。等到阿弥几次逃脱不成功,被言照清用一块木枷和一条锁链拉在马后头,郎林同便不正常了。
傻子哭闹起来十分恼人,也不讲道理,权公得空用针扎他的时候还好,权公不得空的时候,就只能由郎家人自己哄着。事关阿弥的时候,郎林同便谁都没法哄好,只能阿弥出声。
郎林同这会儿被架走的时候,正巧就是权公不得空的时候,郎府没人哄得住郎林同,傻头傻脑的郎林同撒着疯,压也压不住。
“叫那丫头来,快叫那丫头来!”
阿弥枕着硌得慌的木枷,听着郎夫人带着哭声的叫唤,当做没听到。
搁在颈后的木板实在叫人难受,这起码两个拳头的高度叫阿弥的颈子只能往后垂落,眼前的东西全是颠倒的。
若是她的脑袋被砍了,落地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阿弥想到劫走许之还的那天,看到的被砍下来的那几个脑袋。脑袋没了颈子的支撑,在地上骨碌碌滚着,个个眼睛都大睁着,带着惊恐和不甘心,将这世间最后的景象装在那些瞪大的瞳孔里头。
“阿弥,你在想什么?”
何思瑶是要给阿弥喂水的,但阿弥没起身,她带了水袋过来,瞧见睁着眼睛发呆的阿弥,没忍住问。
好半晌,躺在地上,头顶着地的人才动弹了一下,回复她:“我在想我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后,看到的角度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是颠倒的。”
何思瑶心一惊,下意识要看言照清的位置。他就站在阿弥的另一侧,听阿弥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垂下眼看她。
何思瑶惶然,捏紧了手中的水袋,看四周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的人马在附近。距离上次阿弥的同伴出现,已经过了三天了。
再有一日脚程就要到京城,最迟明天傍晚,他们就会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正逢元宵,京城的街坊一定很热闹。
可这份热闹阿弥一定感受不到了,何思瑶听她爹和年妙春今天早晨轻声议论过,进京城之前她逃不掉的话,她就再没有机会了。
何思瑶牵着阿弥的手,心里难受,呜咽一声,将水袋塞到阿弥手臂之中,红着一双眼回到马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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