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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沉吟道:“无论家仇国恨,债主都该是我。何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忽然一声冷笑,道:“原来如此。他要做的不是褒姒,而是……薛平贵么?”
文僖不明所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望将军保重贵体,小心为上。”
御剑道:“无妨。我们北方蛮戎,粗莽不文,没你们那么多白头相许,鹣鲽情深。什么宠姬爱妾,更是瞧得一文不值。黄惟松这一滴相思泪,怕是要白流了。”随手一抖,绢册碎片纷飞。
他话语中提及的名字,屈方宁是一个不知。料想这寻仇之事,与自己并不相干,心中忐忑渐消。伸手一摸,胸口背后衣衫尽皆湿透。
又听御剑温然道:“文太师见微知著,不愧是国之栋梁。将来种种冗杂事务,少不得还要请你襄助。”
文僖满脸放光,喜道:“一切还要多多倚仗将军。”
屈方宁心中骂了几百声无耻,见窗上黑影一动,连忙深深吸气,屏息在假山之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来,御剑见那轿夫目光莹然,指节隆起,显是练家子模样,想到一事,问道:“你们中原武林,高人异士多矣,文相可有涉足?”
文僖小心道:“这些江湖混混,最不愿掺杂朝廷之事,难以驱使。只招揽了一批不成气候的第三、第四代弟子,没几个要紧人物。”
御剑点了点头,淡淡道:“有一个南海派弟子,叫甚么石潮音的,我不太喜欢。你看着办罢。”
文僖连声道:“是,是。”退了几步,上轿而去。
御剑也懒得送出门,挥手撤了守卫,便匆匆往西厢房去了。见阿赤队长直立在门口,问道:“他呢?”阿赤躬身道:“小达慕在房中午睡,至今未醒。”御剑进门一看,果然还躺在床上,心中一笑:“这孩子睡性好大!”见他一床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整个人向着里头,连头都蒙了起来。御剑伸手给他一揭,立刻又哗的一声拉了上来,蒙得紧紧的,被子都绷直了。御剑隔着被子捏了他一下,道:“醒了还装睡?”屈方宁缩在被子里,不理会他。
御剑坐在他床边,笑道:“听说你眼睛给烟熏了?让我看看。”连被子带人一起提了过来,按在自己膝盖上。屈方宁反应更大,死活不肯给他看,使劲挣扎了几下,又滚回里床去了。
御剑这才觉得不对了,叫了一声:“宁宁?”见他离自己远远地,全身散发浓浓的抗拒之意,似乎是真心不想跟他说话。心中奇怪:“这孩子生病了?”摸了摸他额头。手还没碰到,屈方宁跟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拼命把他的手打开了。
他平日跟御剑嬉闹,都是动作很小、很懂得轻重的,这一下却打得十分认真,足有七八分劲道,简直算是无礼了。御剑反而觉得有意思了,又故意碰了他好几下。屈方宁全身都抵抗着他的手,只想把他推下去,也不看着他,小小声地说:“你把我的床坐塌了!”
御剑给他逗笑了:“你敢嫌老子重?”也不跟他小打小闹了,一把抱了过来。他两条手臂坚硬如铁,任屈方宁怎么别扭,也挣不脱了。虽然挣不脱,也还是不肯妥协,脸埋在他臂弯里,开始装死了。
御剑抱他靠在胸口,下巴抵着他头发,只闻见一阵湿气,一看,鬓角都是湿的。一边给他擦了擦,一边低声笑道:“怎么忽然就不理人了?”屈方宁抓着他手肘往下拽,闭着眼睛不肯说话。御剑捏了捏他耳边,取笑道:“小猴子还学人闹别扭!”屈方宁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脸扭过去了。
哄小孩的本领与耐心,御剑都是完全没有的。逗了他几句,不见应答,就懒得哄了。临走见他还裹着自己,看着实在可爱,又多问了一句:“带你去夜市玩儿?”屈方宁一动不动。御剑逗他道:“那我找别人一起去了。”原想他立刻要炸毛跳脚,谁知今晚上屈方宁脾气格外的倔,挣了两下,居然还是一声不吭。遂道:“那你自己玩。”随手提起那双小虎头鞋,放在他脸上。
屈方宁听他脚步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松开了蓄力已久的拳头。心中明明知道:“流露出一丝异常,便是前功尽弃。”但内心充满憎恨,竟是不能抑制。一把攫住那双虎头鞋,往地下狠狠一摔,摔得棉花绽出。
他今天几度汗流浃背,早已疲惫难当。想到爹爹、舅父就要遭人设计陷害,如何睡得着?翻来覆去,心乱如麻。忽听喀喇一声轻响,支摘窗被人打开了,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跃入房中。
他还道是车卞跟自己闹着玩,随口道:“二哥?”那潜入之人一语不发,倏然双掌一动,两道劲风向他胸口袭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思索,向旁一个翻滚,避开这一掌。那人一步抢上,掌风如刀,向他面孔劈落。屈方宁一跃而起,急运天罗掌法与之相抗,一边将身上被衾甩向他,一把叫道:“你是谁?”那人更不答话,身形快若鬼魅地一动,避开被衾,纵跃而上,二指向他一戳。屈方宁只见眼前幻影闪动,竟无法判定他所指何处。胸口一痛,膻中穴已被点中,顿时全身酸软,向前便倒。那人轻轻巧巧揽住了他,足尖一点,向院外跃去。屈方宁心中暗叫不妙,见寺后几名僧侣正在清扫香径,便要张口呼救。胸口气息一提,那人便已觉察,冷哼一声,在他后颈安眠穴补了一指。他脑中顿时一阵眩晕,意识也随之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胸口、两肩、脑后几处穴道疼痛难言,全身气血运行不畅,连呼吸都十分难过。眼睛勉强睁开一线,只见身边重重叠叠,挂着无数层深红色床幕。身上衣服似乎也被换过了,盖着一床香气馥郁的绣金锦被。
正自迷惑不解,只听脚步慵懒,停在床前。一支翡翠如意从帐外缓缓探入,钩起重重床幕,又伸到了他脸上。一个薄淡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就是那九华派的小子?”
这声音空虚到了极处,也无聊到了极处。虽是一句问话,却似没有半点兴趣。房中一人亦冷然应道:“是。”
那柄如意慢慢下滑,挑起了他下巴。屈方宁尽力睁眼,只看到一个穿着绛紫色锦服的身影。腰带之下,绣着一簇鹅黄色的百花缠枝图。
床前之人打量了他几眼,道:“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怎么就把我那蠢弟弟魇住了?虚灵子,你没认错人罢?”
房中那个冷冷的声音道:“王爷放心,正是此人。贫道见他与那名福建商人交往甚密,方才抓捕之时,也曾动手相抗,气力手法,明显是九华一路。从他怀中,还搜到此物。”左手一弹,一块木牌飞了过来。
床前之人接过一瞥,道:“‘靖’?嗯,‘看君不了痴儿事,又似风流靖长官’,好名字。”放下床幕,问道:“找到晋王没有?”
屈方宁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把我当成了朱少侠。你爷爷的,抓错人了!”心中大吼大叫,苦于哑穴受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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