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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在新西兰过的圣诞。”
“沈阿姨还好吧?”
“挺好的,我妈老夸你,我哥也老提起你,让我对你一直很好奇。”安妮支着下颌打量我,“你真的很好看,跟瑾宜是一个类型的,都这么秀秀气气,你不知道吧,我跟瑾宜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哦,我们亲如姐妹!”
我一下来了兴致,“那能跟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吗?”
“当然可以啊,我们的事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只要你不嫌烦。”安妮果然率真,丝毫没有漂亮女孩惯有的做作,而有关她跟瑾宜以及耿墨池的过去,用她的话来描述其实并不复杂。安妮被耿墨池的母亲收养后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得到了耿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儿时最好的玩伴就是何瑾宜,瑾宜的父亲跟耿墨池的母亲是很好的朋友,大人走动得勤,孩子们自然也就玩在了一起,而叶莎的父母跟夏家(耿墨池的继父姓夏)是世交,叶莎还曾一度在耿母的指导下学习钢琴,所以叶莎也从小跟耿墨池相熟,只是耿墨池并不喜欢叶莎,好像是根深蒂固的,从小就不喜欢她,反倒是跟胆小腼腆的瑾宜很要好,把瑾宜当妹妹一样地照顾。
后来耿母跟随丈夫移居新西兰,把安妮也带了过去,不久叶家也移民新西兰,两家人在惠灵顿住得很近,关系比在国内更好了。耿墨池当时已经成年,并未随母亲去新西兰,而是一个人远赴法国留学,几年后叶莎也追随耿墨池到了巴黎。叶莎的心思两边家长都很清楚,她从小爱慕耿墨池,两边的家长都在撮合他们,只是耿墨池对此事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没有直接拒绝,大约是顾全叶莎和两边家长的面子。当时耿墨池已经是声名远扬了,那期间他回国了一次,安妮说,不知道那次回国发生了什么,耿墨池一返回巴黎就跟叶莎匆匆结婚,让家人都很意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安妮。
安妮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当时也不在国内,这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不过就在我哥从上海返回巴黎的那天,瑾宜在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差点连命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
“是啊,我一直很遗憾,我哥当时怎么没娶瑾宜而娶了叶莎,你可能不知道,我哥那次回国是准备把瑾宜接到巴黎去的,因为瑾宜当时刚刚丧父,我妈还有我哥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边生活,你想也想得到,我哥接瑾宜去巴黎心里肯定是有打算的,他在巴黎为瑾宜安排好了一切,为她找好了学校,安排住处,吃的用的穿的,包括保姆全都请好了,谁知道他们最后竟然没在一起。唉,如果他们当时结婚就好了,后面的那些事也就不会发生,起码叶莎不会死。虽然我从小就不喜欢叶莎,不过她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我哥待她一直很冷漠,婚后多年他们都没有小孩,我哥拒绝生孩子,因为没有爱嘛,所以不想生。”
一说到孩子,我就低下了头,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我真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失掉那个孩子,起码给耿墨池留下了一脉骨血,将来哪怕他不在了,他的生命仍然会在他的孩子身上延续,而我竟然那么残忍,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我不怪他恨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这些日子我经常会想到那个夭折的孩子,半夜梦醒,枕畔都是湿的,这种悔恨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墨池,对不起。
第二天,我带安妮去火宫殿吃臭豆腐,又带着她到城里转了转,让我意外的是安妮并不是第一次来星城,她说中学放暑假时耿墨池带她来过。安妮建议:“我们去落日山庄看看吧。”我当即同意,因为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
我们是下午动的身,我找同事借了车,开得很慢,赶到山庄时已经是傍晚,感觉落日山庄又苍老了许多,墙上的青苔蔓延到了屋顶,这房子是真的年代久远了,正如我的爱情,也年代久远了,怕是再也难起死回生。
晚上,我跟安妮挤在一张床上睡,我们兴致勃勃地聊天,安妮除了讲小时候的事情,还说了很多国外的生活情况,我也谈了谈自己的生活,很快我们发现有很多的东西是我们共同感兴趣的,我们原来有这么多的共同之处,难怪一见如故。
乡下的天气很糟糕,夜里又是风又是雨,到凌晨的时候居然下起了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大雪,头场大雪是在我住院的时候下的。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如春,而窗外却是风雪交加,大朵大朵的雪花扑在玻璃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珠,顺着玻璃流淌下来,看上去像是哭泣的泪痕。
安妮半躺在柔软的靠枕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陷入回忆,“嗳,这让我想起当年巴黎的那场雪呢,我从上海回巴黎,当时我哥跟叶莎刚结婚没多久,两个人一直是半分居状态,我哥经常夜不归宿,叶莎一个人守着郊外那栋空荡荡的别墅,我没有见她哭过,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幸福。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很可怕的。不过我当时可一点也不同情她,我恨死了她,因为我从小就希望瑾宜能嫁给我哥,为此我做了很多傻事,甚至还逼着我哥发誓,这辈子非瑾宜莫娶,我哥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默认的。他很喜欢瑾宜,这种喜欢应该不单单是爱情,可能也有亲情,考儿,你不会吃醋吧?”
我笑着摇头,“不会,我也很喜欢瑾宜。”
“嗯,她确实蛮招人喜欢的,就是太老实,胆子也小,所以从小就被叶莎欺负,我一直很罩着她,为了她没少跟叶莎打架。”
“你这么不喜欢叶莎?”我从她的语气里一直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情绪。
“是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出身高贵嘛,家里很有钱,所以总喜欢在我跟瑾宜面前摆谱儿,把自己当公主了。我就是看不惯她千金大小姐的派头,因为我的出身不好,我连我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懂事之前的记忆都留在了福利院。至于瑾宜,也是出身贫寒,自幼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而她父亲不过是个调音师,收入微薄,要不是我妈一直接济着他们父女俩,瑾宜根本上不了那么好的学校。这大概就是我跟瑾宜走得比较近的原因,同病相怜嘛。”安妮抚弄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不过考儿,虽然我不喜欢叶莎,但是她毕竟死了,她这一生也蛮悲惨的,所以我也不希望她死后名誉受损,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哥……有他做人的原则,站在他的角度他没有错,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偏袒我哥,我是实话实说。”
我黯然道:“这事你就别说了,都到了这地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尊重他的选择。不过安妮,LOVE系列曲真的不是叶莎写的吗?米兰到底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让墨池这么忌讳啊?我听墨池说过,好像是什么手稿……”
“考儿,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我不说的原因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亡者为大,我们就不要谈论这事了,我答应了我哥的。”与耿墨池一样,安妮对这件事同样很忌讳,她看着我说,“我哥为了平息这件事不惜跟米兰结婚,他已经经历了一次无爱的婚姻,这次又重蹈覆辙,你可以想象他有多痛苦,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会走这条路吗?”
见我不吭声,安妮忙又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相册吧,很有意思的。”说着她翻身下床,捧出两大本影集摊到床上,一一指给我看。照片中的安妮俏皮可爱,眼睛从小就那么大,像个洋娃娃。我感觉她很幸福快乐,每一张照片她都是笑着的,永远穿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扎着纱质的蝴蝶结,但是很奇怪,照片最小也是她八岁时候照的,一两岁的照片一张也没有。我问她,她笑了笑,说:“我八岁才到墨池家,之前的成长记录我一概没有。”
我唏嘘不已,“那真遗憾。”
“我这一辈子的遗憾多了去了,我快乐,又好像不快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我觉得自己是个迷路的孩子,我应该是那边的,却来到了这边,我在这边总也忘不了那边,但我知道我回不去,我永远也无法再回到那边……”
“什么这边那边?”我不知所云。
“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你也可以找个相爱的人结婚嘛。”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同性恋。”
“啊?”
“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早上醒来,银装素裹的山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跟安妮兴奋极了,起床就开始打雪仗,一直疯到吃午饭。安妮显然对山庄的记忆深刻,给我指认她儿时留下的每处印记,她在墙上的涂鸦,她儿时爬过的围墙,她跟耿墨池在院子里种的枣树,她都一一指认给我看。虽然被大雪掩埋,但我却无比眷恋地跟着安妮搜寻那些记忆,因为我知道这里也是耿墨池童年生活的地方,每个角落也一定有他留下的印记。听安妮说,耿墨池就是在这山庄出生的,他的父亲则是在山庄去世,骨灰就埋在后院的那株海棠树下。这让我很诧异,上次来山庄,我并未听耿墨池提及,我很好奇,“为什么埋在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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