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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一条。”湛超从后抱腰勒他下颌,“来你自己看外面儿有亮的么?连片停的。”
“哦你一说我记得了。”岑遥昂头,“门卫昨天贴的单子说修电路,有病他晚上修电路。哎放手!”然后愣住,借天光看他,触摸他睑缘:“眼怎么了?”
“好惨,我刚锁车。”湛超在他耳缘蹭,“这么大冰疙瘩,啪就掉我脸上了。”
湛超偶尔会昏头,把这间几十平的屋当做居巢在筑构,一些实在精美又全然不必的起居物件,常常就那么冷不丁地出现在角柜、平桌。好比有次快递敲门,男人九月天累得滴汗,搬进半扇门长宽的包裹,岑遥撕开一看,是副幅表现主义榉木框挂画。始作俑者不以为意眨眼笑,说墙不是给我蹭了道黑吗?这样他认知里平常的烟花小事举不胜数。更不要说锅啊碟,煲汤、煎炸、研磨谷浆,他嘴里各有用处,橱柜冰箱日渐满溢可做展览,“家”变得像了。岑遥觉得他疯逼却从来不说,也是因为知道,湛超他就是这种人——管美君铐走那天,他倚靠沙发吸了整包软皖,干瞪眼到夜两点,摸索进岑遥被窝低声说,睡着啦?悠悠怎么办,要么......算了——湛超对人、事,乃至死物,用情之轻易之不疑,有时令人自惭。
那个号称富硒麦石保健砂锅被用来熬豆粥,岑遥揭盖,水米分离,“来瞪大你狗眼看看你一百多买了个什么东西。”
“我狗鼻子闻着还行。”湛超用勺舀满一碗。
这顿做的像医院的食谱,绿叶菜占江山半壁,唯一的荤腥是一尾不大的鲈鱼,葱蒜爆香没有土味。岑遥从前就照顾颜家宝的吃,对烹调与其说先觉不如说手熟尔,做饭调味清微,奇技更在量见分寸,两人搁下筷子饱饥都不觉得,七分满足这样子,碗啊碟里刚好一点剩的也没有。家里的一段截蜡黏在铁皮盖上燃,芯子银银闪光。湛超想岑遥其实没吃多少。他戳几下手机屏又抬头,看岑遥耐性用筷头将啐出的鱼骨悉数拨拉进碗底,暗弱光里,岑遥眼下一圈淡灰的阴影。“遥遥。”
岑遥没反对,抬眼看过去,“没饱啊?还有昨天剩的饼。”
“不是。有没有药?眼皮火辣辣的。”
翻来翻去只一管开封的氯霉素。岑遥抵着湛超膝盖让他在对面坐定,挤一粒药膏在食指尖,抹匀在他微微肿起上睑缘,眨眼脂质就被睫卷进眼内,辣得湛超龇牙,岑遥撑开他油光的眼皮朝里凉凉吹风:“不要闭着。”
湛超瞎只一只眼,把玩岑遥空闲的左手。岑遥手看起来要比本人沧桑多,甲缘丝丝缕缕翻皮;只两根手指有半轮月牙,无名指甲里嵌了雪点;拇指盖内有乌青的淤迹;指头的骨骼肌肉也僵,硬掰就响,很怕断掉。湛超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反而用舌尖卷指缘,接着霍地靠前亲住岑遥喉结。感觉停电你不干这个也无事可做?岑遥说我等下要算台账。湛超不管,把他放平在餐桌,肩抵翻了蜡烛,眼看头发要燎到,手背去挡,被烫了下。湛超“呼”地吹熄火头,抓着岑遥骨伶仃的两踝朝自己胯下一扯。
结束以后,没来电,雨还在下。湛超头枕岑遥软软的肚子平喘,岑遥倦倦梳他头发,空松茫然地盯着屋顶。桌子突然嗡嗡震,说不准谁的手机响。岑遥手胡乱抓了一只,湛超的,真抓对了,按亮屏果真有消息。
“顺利到达。”“我靠这里真的巨热。”“我哥烧了啥呀?”
湛超顿了两秒霍然僵了,挥手去抓,被岑遥躲过,他太聪明了。
“湛超。”手机蓝光冷冷,在岑遥绷起的脸上倒影出一只矩形,“湛超我问你,颜家宝现在在哪?”
“她是——”
岑遥一脚踢他左肋,湛超不设防,咕咚歪斜着跌坐在地。
“是不是在深圳?”
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你想当观音是不是?”岑遥蹦跶一下弹起,赤脚下地,黏浊噗地从洞里冒出一股,“你是不是想普渡众生?!湛超我**祖宗十八代!”
“岑遥!”湛超扑过去抱他腿。
岑遥抓了只水杯朝他脸扔,湛超松开他抱脸。
“岑——”
“妈的!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拿刀砍你?!”
岑遥捂住胃处很怒地鼠转,又弯腰抓起一地衣服,拣出他的内衫、长裤、外套、皮带,揉成团砸过去,指门外,“赶紧给我滚!”像哭腔又不像:“听见吗?这我家,让你滚,你别让我真砍你。”
曾经很爱一直很爱非常爱,管美君和前夫也许也是一时的咬合不正吧。
因为雨势大,岑雪也没走成。老工房贯通的长廊顶上有漏,岑雪拣断了耳的锡锅搁地上接滴滴的漏雨,苏运平说没必要接岑阿姨,走廊本来就不会干。“主要怕上霉,这种房子,一震就塌。”
岑雪又坐回床边的小凳子,继续手里针织活,一件高粗青山羊毛套头外衫雏形初具,走的是阿尔巴尼亚针法,仔细看发觉老气了,现在大街上年轻人没几个穿了。岑雪依旧一针针织完,穿不穿再说,这东西是情感负欠,为母的“应当”,颜家宝的她打算织玉米花针,好像也挺土。她头发去焗了颜色,她说染黑,覆掉根处的星星的白。洗头姐四十啷当面容衣着仍然夸艳,说不要不要啦,显衰态,姐,你染深栗色,像我一样卷一点内扣,抬气色显年轻好打理!于是乎花掉大两百块。关停吹风,发丝蓬蓬好像出锅带余温,确实在一瞬间,岑雪觉得镜里残而不废的身躯焕焕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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