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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
青城虽不及京城繁华荣盛,却也是商户聚集之地,各类贸易都兴盛得很。
村里的柳大叔肚子里有些墨水,平日里替人抄书写联谋生,也想发笔生意财,便去集市上碰碰运气,不料却捡了个身无分文的书生回来。
这个书生看上去傻头傻脑,口音也不似青城人。柳大叔盘敲侧击地打听他的来历。支支吾吾了半晌之后,这书生才红着脸开了口。原来是个被人骗光盘缠的穷书生。
好在他长得清秀,又能识文断句、吟诗作赋,虽然是蠢了些,但将来再不济,还能去教书,也不至于穷得没口饭吃。身子板虽然也弱了些,但又没瘸腿断手的,想来还是能扛动家里的柴火。这么一合计,柳大叔便把他带回家。横竖不就是家里添双筷子的事嘛!
怎知这书生没几日就病怏怏的,再过几日,就发起了烧。柳大叔一摸他的额头,灼热的触感顿时冒向掌心。
“真是个没福气的!”柳大叔边骂道,边利索地背起他去了大夫家里。一路上,书生的身子薄弱得跟张纸似的,两只手软绵绵地搭在柳大叔的肩头。
等大夫诊断完病后,柳大叔的手也跟着软绵绵的。这药钱真贵!柳大叔心里止不住地嫌弃他晦气,却还是从布衣里侧里摸出铜板,挨个挨个地数了一遍,然后递给一旁眉开眼笑的大夫。
照料病人,是件累活。尤其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更是累上加累。柳大叔媳妇走得早,只有一个闺女伴着他。抱着家里绝不能添桩白事的想法,父女两人日日在书生的床榻边打转,又是送水,又是煎药。书生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渐渐地有力气说话,有力气下床。这病算是痊愈了!
这书生说他姓曾名穆。家世呢,也算得上清白。柳大叔原先打量他是个傻小子、实心眼的,谁知这小子病愈后,生龙活虎似的,说话的口气和干活的力气一样大。
柳大叔原先在院里也养过些鸡啊、鸭啊、猪啊什么的,就是养啥死啥。谁知家里的白米饭把曾穆养得圆润了不少,两颊上总算多出了些肉。柳大叔每日看着那曾穆,越看越发顺眼。柳大叔再看看自己爱惜得不行的闺女,就动了别的心思。
曾穆听了直摇头。原来这小子早就有了意中人。这小子的意中人是江南富商徐家的独女。柳大叔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瞧人的目光又不差,怎么可以这样打击这小子。既然他做不成自己的女婿,那也可以做自己的儿子嘛!反正他没儿子,书生也死了爹,两人都不亏的嘛。
曾穆帮着柳大叔抄书卖钱。柳大叔便眯着眼睛,挑剔地寻着他抄得不好的地方。
曾穆原是最烦这般无趣的活,到后头,跟上了瘾似的,扎在屋子里头,没日没夜地抄书。柳大叔明白了,这小子快要走了。
柳大叔年轻时,原先是想着自己先得个秀才,然后再中个举人,下半辈子就能光宗耀祖、飞黄腾达。至于中状元嘛,那都是下凡的文曲星,自然和他一个没根基的穷百姓沾不上边。他也没敢肖想至此。可惜后来啊,书读了许多年,柳家的小童生熬成了柳大叔,媳妇娶了,闺女有了,却还是没能混出个正经功名。想到这,柳大叔咬咬牙,从瓦罐里小心翼翼地掂出星星碎碎的银子,郑重其事地交给曾穆。些许这书生比他有出息,将来能出人头地,他还能沾上曾穆的光。当然了,瓦罐剩下的那些银子是留给闺女的嫁妆,是万万不可能便宜曾穆这小子。
结果曾穆脖子一昂,大腿一拍,他说他不考了。
柳大叔又被他气得险些晕过去,然后忙不迭地把银子收回自己的袖子里。
“不过,我还是要走。我认识一位京城里的贵人。我这次要跟他回京城。”
柳大叔咂咂嘴,问道:“这贵人是有多大能耐啊?”
“能顶几百个青城的知府!”曾穆微微一笑道。
“你小子,就是在会哄我。你上哪儿认识这么厉害的人去!这银子,你还是拿去吧。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既然要见贵人,不得买身像样的衣裳穿穿。况且,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去了。即便是贵人府上的下人,要是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能比常人有些体面的,你也得使银子去打点下人家。”柳大叔眉毛一皱,轻轻地拍着曾穆的肩膀,又从袖子里稀稀拉拉地抖出刚才的碎银子。
送曾穆走的那一日,风刮得好生大。云聚了又散,摇曳了一地灿烂的霞光。
柳大叔叮嘱着曾穆道:“你这小子,不要又被人给骗走了钱。”
曾穆揣着包袱,意气风发地回身挥手,身影被夕阳映落在远处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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