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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镂空的阳光下飞奔,让有些焦头烂额的汪天培有些惬意,一场虚惊,沉睡十六天的殷福生,在两个他最亲近的女人千唤万唤中醒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对殷家还是汪家,都是天大的好事!女人的惊呼,女人的眼泪,有时也是灵丹妙药,上帝也是人的化形,既然是人,就有人的弱点,心一软,抓人的手就松了。
殷福生阴曹地府游历一番,又回来了,刚一醒来,就喊饿,这把两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女人,惊掉了魂,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所爱,另一个是他所生,见她们满脸惊愕,就一只手放在一个脸上,抚摸着:“行了行了,我要吃肉!”
两个女人乐得屁癫屁颠的,一个脑袋撞了门,另一个把尿盆踩翻。
斜阳不再犀利,软软得象布铺在墙上。汪天培在翠园路十八号下了车,付了车钱,看见车夫消失在人群之中,舒一口气,拽拽上衣,掀掀帽子,不再形象猥琐,迈着正方步走上二楼,楼下有几个木桩一样的便装男人,对他熟视无睹,在204室门前立定,敲门,熟悉的声音,“请进!”,轻轻旋转门球:“你好,浅仓君,别来无恙乎?”
浅仓次郎正在书写汉字,并没有抬头,“是汪君,是不是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可能令你失望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能如你的愿,最近力行社派出其得力干将乌白坐镇神州省府,意思不言而喻,众多有价值的资料,均被他们一件件封箱藏柜,运抵大西南某个我并不清楚的城市,从这里,我似乎嗅到点儿什么,所以过来吱会一声!”
“噢?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将放弃神州,让你们的首都暴露在我铁蹄之下?”浅仓次郎愤气状扔了笔,干搓了两下手,饶有兴致看着汪天培,“你的东岳老泰山怎么样?还那样?但愿长睡不愿醒?”浅仓牙缝中的讽刺,象胡辣粉的瓶子,刚打开口,有点儿呛人。
汪天培心中不舒服,他知道殷福生的睡与醒,对于他来说:意味深长,“可能你我都没有想到:就在昨天下午,沉睡了十六天的他,醒了过来,一醒还就是要吃肉!”
“你让他吃了?”
“没有!薄薄几片,过个瘾,闻一闻肉味而已!”汪天培说得很轻松,很自信,过火焰山式的十六天煎熬,他想过最坏的结果,甚至想过要把平时张扬跋扈的殷红退回娘家,一想到这:他就一阵怯喜!然而,在殷福生生死并不明朗的情况下,他该当孙子还得当孙子,殷红已经顾不上折磨他了,终日以泪洗面,就象一场旷日持久的淫雨,把偌大宅子冲刷成沟壑纵横、丑陋不堪的丘陵,那曾经汹涌澎湃流淌过的痕迹,就象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让人叹为观止,然而,命运总是千回百转,不以人意志力为转移,汪天培曾经藏在心中的怯喜,真的就是黄梁一梦,这会儿他信心满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准备舒服一仰。
“起来!我让你坐了吗?”浅仓次郎翻脸比翻书都快,愤然扔了手中的毛笔,“我不给你施压,你是不是认为我比广木弘一好忽悠?”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你也知道……”他依然坐着,笑嘻嘻的。
“你如果再没有说法,就把你的底交到你们蒋委员长的办公桌上,这决非玩笑!只要蒋某人动动嘴,戴笠手下乌白会怎么对待你?”
“浅仓,我们是朋友,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没有资格对我……”汪天培差点儿愤然而起,龟缩个腰,挺象男人一样,可是他的脊梁,早已塌陷,只那么愤而一冲,还没等他站起来,又颓废坐下去。
“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是朋友?No,NoNo!”浅仓摇摇头,“我们只有利益的交换!”
“那你想怎样?中国有句古话:兔子急了还咬人!我不能总当孙子,岁月总是催人老,该当爷的时候,我还当孙子,我贱呀!”
“你咬一个我试试?自从你接受帝国利益那一天起,你的牙齿功能就在不自觉退化,事没有做在哪里,钱倒拿了不少,狗皮气渐长,哪个惯你的?你认为:你在我这里还有资格坐吗?你扳着指头数一数,多长时间了?帝国军队一日千里,岂能坐在那儿等你?如果我们一举拿下神州,你的城防图岂不成了一张擦腚纸,我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等到身败名劣,再跪在地上求我!”
“不会!决不会!把我逼急了,我就写一封信寄给你们的大本营,说你指使我,把广木弘一的底卖给力行社或是共党的打狗队,我不知道:德川安康、麻生一休、德田俊秀、德田秋声、高桥一夫、德川宏一等看到这样的情报,会怎么想?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虽然你曾经谋定柳明楼,可是,白峻青在不声不响中,把德田秋俊也给做了,这样秘而不宣一还一报堪称一绝,如此精彩,你们演义了传奇,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侮的,出来混是要还的,如何添点油,放点儿醋,我不知道一直对你耿耿于怀以及你在龙泽县的不作为,他会怎么想?”汪天培站起来,把黑色小礼帽,往布包里一装,“再会!尊敬的浅仓次郎先生!祝你好运!祝你吉星高照!”
“你给我回来!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嘛”浅仓在他潇洒背后,发出杀猪般狂噪的声音。
“喷了,喷得还不够,要喷射,才够劲道!要的就是这效果!”汪天培头也不回,“英雄”一般走了出去,原来撕破脸皮并不需要太多的勇气,只要把自己放在沸水淹一下即可,还没有下楼,就后悔,立定一下,不知所措,但还是走出来,天地亮黄。
石磨峰穿着条大裤衩,把衣服在肩上扛着,脸色铁青,双眼血红,凸了出来,胳膊上有几条抑制不住的血河,正在恣肆奔淌,殷红的血,种豆子一样,洒落在地上,门是被他一脚踹开,吕如意听到动静,赶忙跑出来。
“呀?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胳膊咋淌这么多血?”吕赶紧撩起大襟,用牙撕扯着缝起的布缝,“哧啦——”一声,拉下来一块。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他笑笑,抬起胳膊,嘴贴在胳膊上,一弯腰,“滋溜——”一声,把鲜红的血,吸进嘴里,喉咙蠕动,象喝水一样咽下去。
“你干什么?你咋这样讨厌?呀,又出血了!”伤口象泉眼,不断往外涌血。她赶忙撩起衣襟,扯了下来,包在伤口上,血只一会儿又渗到布外,她弯下腰,想用嘴去吸血,“不要命了,十碗饭才生出一滴血!”
“没事!你去东屋那儿,铲一锨干土来,我告诉你:泥土是最好的止血药!”他轻推一下吕如意的脸。
“听你哪个师娘说的?”
“我连师傅都没有,哪来的师娘?”他弯腰拾起墙角锈迹斑驳的小斧头,快步走过去,在东屋墙上狠狠砍了几斧头,用一只脚猛跺几下,抓起来就往伤口上按。
吕如意赶紧跟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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