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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园大门口,张寿和朱莹就只见里头那一条青石甬道上正跪着一排人,人人都耷拉着脑袋,衣衫都是一样的形制。可只凭刚刚张琛那愤怒的声音,他们就知道,这些人就是张琛愤怒的主要原因。
用一句易于理解的话来说,这些人都不是秦园,又或者说秦国公府的在编人员。
果然,下一刻,张琛的声音就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私自容留外人?你信不信朝中那些嗡嗡嗡的御史逮着机会就敢参咱们家一个私纳亡命?简直无法无天!全都给我绑了,绑严实一点,然后给我送顺天府衙,就说他们……”
对于送顺天府衙的时候给这些人安设什么罪名,张琛却一下子卡住了。他对律例这玩意实在是不怎么熟悉,此时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求饶,他却不但没有大发慈悲,反而打手势命令堵嘴。可他越是冥思苦想罪名,就越觉得烦躁,越烦躁就越怒火高炽。
恰正在此时,他听到外间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在秦园名册上却莫名其妙在秦园里头,那自然是擅闯民宅,图谋窃盗。”
“没错,擅闯民宅,图谋窃盗!”张琛附和了一句,随即才立刻看向了门外。
发现是张寿和朱莹联袂而来,他连忙丢下马鞭迎上前去。还不等他开口,朱莹就抢着说道:“我家之前也是,查出来被外人蒙混了进来,而且那帮我之前还以为兢兢业业的下人,有藏污纳垢的,有私做账目的,有鬼混的,更有窃盗的……反正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有!”
得知赵园中也是这么一个状况,不仅仅是自家出了糟心事,张琛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
而朱莹又接着说道:“我一早上在晓翠堂眼看板子打得劈啪作响,一口气把十几个人撵去了石场和煤场,又连好些跟过我爹的老人也给一并发落了,现在想想也觉得心里难受。不过,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否则日后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我这也已经抽了十几个人的鞭子,而这揪出来的七个外人,要按照我的性子,恨不得把石头绑脚沉了海子,至不济也狠狠抽一顿!”张琛说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家里那些人平日里在我面前全都毕恭毕敬的,谁知道背后会引外人进来,私设赌局聚众滥赌!”
朱莹瞥了一眼张寿,见他在刚刚给张琛提了个醒之后,就不做声了,此时也是一样,她就只好开口说道:“听说其他各家接到我家的消息也都在查检,所以我打算和阿寿去各家转一圈,顺便赔个礼。毕竟,事情也是从我家而起。”
“那我也一块陪着去好了!”张琛那是想到什么就做的性子,当即竟是忘了自家的鸡飞狗跳都还没彻底平定,“万一有人没把你家的提醒当一回事,那我也好提醒他们一声。我这就真的审出了一个从前和临海大营叛贼有过勾连的家伙,还常常泄漏我的行踪,简直混账!”
于是,跟在朱莹和张琛身后的张寿,淡定地眼看着京城顶尖的千金大小姐连同世家贵公子联袂出马,旋风似的在邻近各家园子里刮起了一场绝大的风暴。
鉴于如今恰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适合在海淀庄园小住的时节,各家园子里大约一半是有主的,再加上叛贼两个字非同小可,所以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园子听了朱家的传话,在急急忙忙地抄检整顿。
尤其是朱莹和张琛亲自莅临,不怕家丑外扬,唾沫星子乱飞地形容了一番乱象之后,大多数人家甚至还加大了力度。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多半是主人不在,但看园子的总管也是慌忙开始隐秘并快速地敲打整顿,乃至于毁灭证据而剩下的一小半,也虚应故事地少许处置了几桩小事。
反正,等这一日傍晚,张寿和朱莹约了张琛一块回京时,整个海淀区域的名门庄园,那就如同台风过境似的被狠狠扫荡了一遍,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凄凄惨惨戚戚地被严厉发落时,诅咒赵国公府和秦国公府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谁都没想到,这只是张寿的甩锅。
而由于这些名园的主人不仅仅是勋贵,还有不少文官这其中便有家境殷实的陆尚书,以及家境清贫,却被皇帝赐予园林的几位大学士和高官大佬。就算消息也传回了京城,但一贯嗅觉最灵敏的御史们,也因为牵涉到文武至少十几二十位大佬而不敢妄动。
阜成门内,当张寿这一行人刚被查验的守卒毕恭毕敬放进去之后,就有几个身穿皂衣的差役迎了上来。领头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后,刑房捕头林老虎就赔笑说道:“张博士,我家大人刚收监了那两个叛贼,他让小的给您带一句话。”
虽说朱莹那不悦的目光有若实质,张琛那眼神也分明有些恼火,可再大的贵人,也顶不住现管的府尹大人,因此林老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他知道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于是索性又上前了两步,随即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王大尹说,张博士您这一趟出城,顺天府衙牢房里先是关了一个宗室,紧跟着又被人扔过来两个临海大营的叛贼。紧跟着还有几家庄园送来了一堆所谓擅闯民宅的不法之徒。顺天府衙监牢就算地方再大,再这样下去也要关不下了!”
“关阿寿什么事,都是别人招惹他的!”朱莹顿时气恼得帮忙辩解,可紧跟着,林老虎又转向了她和张琛。
“朱大小姐,张公子,王大尹还说,他也知道这事不怪张博士,因为归根结底,如今这各种官司案子层出不穷,大多要归结到您二位身上。劳烦二位安分守己一些行吗?否则年关岁末他老人家实在是太忙,到时候指不定因为忙昏了头,误伤了两府里头的谁谁谁。”
这个谁谁谁不用特别指代,朱莹和张琛就都能明白。谁家头上没几个虱子,朱家有个从前成天在外闯祸的朱二,至于张家……不说别人,张琛从前自己就没少闯祸!至于打着主家名义胡作非为的豪奴,那更是很难禁绝。
就算心里再不痛快,碍于王大头实在是铁面名声远扬,再加上刚刚这话其实也没说错,朱莹和张琛却都沉着脸没做声。
而当林老虎毕恭毕敬行礼带人准备告退时,张寿却突然出声说道:“劳烦给王大尹带个话。我也不想的,可事情既然都被推给了王大尹,他这位大忙人能者多劳,只当是大扫除吧!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他来说,一京不扫,何以扫朝堂?”
林老虎迅速环视左右,确定带来的都是心腹差役,应该都不敢乱说话,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张寿这位国子监博士怎么会知道王杰的心愿?就连他,也是偶尔一次听宋推官提起过府尹大人的这句原话,一京不扫,何以扫朝堂?
不过他只要面前这三位得罪不起的别把气撒在自己头上,那就足够了,当下便满脸堆笑地一口答应了下来。然而,他这次还是没有走成,因为张寿竟是又叫住了他。
“对了,九章堂面试的名单,王大尹之前答应我说,这两天就让顺天府衙派出差役把名单张贴出去,再一个个通知到位。但我忘了国子监毕竟是监生读书和上课的地方,不适合用来面试,所以,我想借用一下贵方宝地,这件事也请你禀报一声王大尹,就在府衙面试吧。”
林老虎顿时愣住了。这招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借用顺天府衙?莫非是……
不用说了,自家府尹大人那张脸一黑,那是小孩儿都会被吓哭,更不要说某些侥幸之徒!
只不过,这一次林老虎很小心,他不敢满口答应,只说回去一定转达。等他一走,张琛顿时恼火地骂了一声,但字句却有些含糊不清。很显然,张大公子很不希望有人听到自己怎么骂王大头。他板着脸对张寿和朱莹打了个招呼告辞,随即就用力一鞭打算挥下。
可还没等他打马狂奔,朱莹就没好气地说:“京城街头打马狂奔那是犯忌的,小心王大头拎你过去狂喷一顿!”
张琛慌忙使劲一收劲头,结果半道上拐了个弯的马鞭险些打到自己。
而瞧见他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的朱莹这才心情好了许多。眼看张琛愠怒地策马小跑离去,她咯咯一笑,斜睨张寿道:“阿寿,今晚你回国子监,还是……”
“当然是回去看我娘。”张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笑吟吟地说,“如何,你也来做个客?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打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朱莹微微一愣,随即便喜笑颜开:“好,你可得等我,我回府和祖母和娘先说一声,然后就去你家!”
张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却在心里想,无论是求萌妹子的陆三胖,还有其他几个希望求门当户对婚姻的贵介子弟,也该请朱莹出面动脑筋给他们做做媒了。n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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