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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三 汉纪十五 公元前86年一公元前75年共12年（第3页）

马宏先前跟着光禄大夫王忠出使西域，是王忠的副使。匈奴拦击使团，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也不肯降。所以匈奴归还这二人以示善意。

于是，李陵置酒祝贺苏武，说：“如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就算古代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也没有超过子卿您的事迹！李陵我虽然笨拙懦弱，但假如当初汉室能宽容我的罪行，保全我的老母，让我知耻而后勇，我未尝不能做出曹沫的壮举！（春秋时，齐鲁交战，鲁国三战三败，在柯邑会盟，曹沫是鲁国大将，在会场劫持齐桓公，索还被占领的土地。）这正是我当时念念不忘的志向。但皇上诛灭了我的家族，这世上最大的杀戮，我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事已至此，让子卿您知道我的心迹而已！”李陵泪流满面，与苏武诀别。

单于召集苏武的部属，除去之前已经投降的，或去世的，还剩九人，和苏武一起回到长安。皇上下诏，命苏武用太牢（牛、羊、猪各一只）祭拜武帝陵庙，拜苏武为典属国（掌归义蛮夷），官阶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栋。苏武在匈奴一共羁留十九年，壮年出使，回国已是须发尽白。

霍光、上官桀之前和李陵是好友，所以特派李陵的老朋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一起到匈奴，请李陵回国。李陵说：“回去倒是容易，但是大丈夫不愿第二次受辱！”于是老死于匈奴。

3夏天，旱灾。

4秋季，七月，汉昭帝采纳贤良、文学之士建议，罢榷酤官，取消全国酒类专卖。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霍光能懂得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到了这个时候，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稍恢复了文景之治的景象。

【华杉讲透】

这一段写得极为简略，但信息量巨大，一是这一年发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财税政策大辩论——盐铁会议，会议由宰相田千秋、御史桑弘羊为一方，全国贤良、文学人士为一方，就盐、铁器和酒类政府垄断专卖制度展开辩论，最终采纳了贤良方正的意见。这次会议的辩论记录，整理成一本书——《盐铁论》，成为中国继《管子》之后，又一本探讨宏观经济政策的巨著。

二是对武帝末年的惨状，只一句话十二个字——“武帝末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没有内战，人口却减少了一半！这背后得惨到什么程度！

5皇上下诏，钩町侯毋波因为率领他的部落参加平叛有功，被封为钩町王。赐田广明为关内侯。

昭帝元凤元年（辛丑，公元前80年）

1春，武都氐族部落反，汉昭帝派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頟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率领大长安地区监狱及太常监狱的囚犯，一律免除刑罚，前往平叛。

2夏，六月，大赦天下。

3秋，七月三十日，出现日全食。

4八月，改年号为元凤元年。

5上官桀父子获得尊位，非常感激长公主的支持，就想为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求得封侯。霍光不许。退而求其次，希望任命丁外人为光禄大夫，这样有资格得到皇上召见，霍光还是不许。长公主由此怨恨霍光，而上官桀、上官安屡次为丁外人求官位不成功，也面上无光。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上官桀的岳父宠信的一个叫充国的人，担任太医监，在宫中误入一个他本没有资格进去的宫殿，下狱当死，而冬季将要结束（汉律，冬季之后停止执行死刑，这句话暗示死刑要立即执行），长公主替充国缴纳二十匹马赎罪，得以免除死刑。上官桀父子更加怨恨霍光，感激长公主。在汉武帝时期，上官桀已经位列九卿，地位在霍光之上。如今，皇后是上官安的女儿，霍光只是其外祖父而已，但是朝廷大事都是霍光说了算，由此上官桀开始和霍光争权。另一边，燕王刘旦认为他是皇帝的哥哥，本来该立他为帝的，也常怀怨望。而御史大夫桑弘羊建立了酒、盐、铁专卖制度，为国争利，自以为功劳很大，要给他的子弟求官，也被霍光拦着。于是，长公主、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都与刘旦通谋，结成阴谋集团。

刘旦派遣孙纵之等前后十几拨人，多带金银珠宝和良马，贿赂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等。上官桀等又派人伪造燕王上书，称：“霍光到京郊军营检阅禁卫军和羽林军时，沿途戒严，太官（御厨）还要先行到达准备饮食，完全是皇帝出行的规格。”又说，“苏武出使匈奴二十年不降，才做到典属国。霍光大将军府长史杨敞毫无功劳，却当上搜粟都尉。而且，霍光又擅自将各军校尉调到大将军府，增加府中军官人数。霍光擅权自恣，恐怕有非常之举。刘旦我愿意交回燕王符玺，进宫担任宿卫，以观察奸臣之变！”奏书写好，趁着霍光休假的时候呈上去，上官桀准备等皇上一批复，马上交给有司查办，而届时桑弘羊则配合一起逼退霍光。

奏书呈上去，皇上却留中不发。第二天，霍光听说了对他的指控，就待在汉武帝送给他的周公辅佐成王的画室中不出来。皇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上官桀回答说：“因为燕王告状说他的罪，不敢进宫。”皇上下诏：“召大将军。”霍光进来，脱了帽子，磕头谢罪。皇上说：“将军把帽子戴上。朕知道那奏书有诈，将军无罪。”霍光问：“陛下何以知之？”皇上说：“你到广明检阅禁卫官，是最近几天的事，调动校尉，也不到十天，燕王怎么能知道！况且将军如果要造反，也不需要调校尉。”这一年皇上只十四岁，尚书、左右近臣都惊奇他的明睿。呈上奏书的人果然逃亡，紧急追捕，上官桀等害怕，对皇上说：“这种小事用不着这么穷追猛打。”皇上不听。后来上官桀的党羽时常有说霍光坏话的，皇上就发怒说：“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以辅佐我的，敢有诋毁大将军者，逮捕治罪！”从此上官桀等不敢再说霍光的坏话。

【李德裕曰】

人君之德，莫大于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蒙蔽他，汉昭帝就是这样的明君啊！在这一点上，周成王就要羞愧了，甚至汉高祖、文帝、景帝都不如他。周成王听了管、蔡释放出来的流言，就让周公狼狈而东征。汉高祖听信陈平先后背弃魏国和楚国，就差点舍弃了这位智囊。文帝呢，听说季布有酗酒恶习，就不让他在朝为官，下放去做郡守，怀疑贾生擅权纷乱，就疏远了这一大才。景帝更是，轻信诛杀晁错，吴楚就能退兵，竟然屠戮三公贵臣！这正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你自己先有了疑心，那进谗言的坏人马上就围上来！以汉昭帝之明，假如能得到伊尹、姜子牙那样的贤臣辅佐，那成康之治也不足以与他相比。

6上官桀等又密谋让长公主摆酒宴请霍光，然后在酒宴上伏兵格杀他，废黜皇上，迎立燕王刘旦。刘旦也置驿书往来联络，许诺封上官桀为王，外联郡国豪杰以千数。刘旦和他的国相平商量，平说：“大王之前与刘泽结盟，事未成而被发觉，是因为刘泽为人好浮夸，又好侵凌他人。如今我听说左将军上官桀也是一个轻薄之人，车骑将军上官安更是年少骄纵，我担心一来他们跟当初刘泽一样，成不了大事；二来即便侥幸能成，他们又会背叛于你！”刘旦说：“前些日子，有一个男子到宫门，自称是前任太子，长安城中百姓都去观望，人多喧哗，大将军害怕，出兵严阵以待，以防变乱。我，是皇帝长子，天下所信，何须担心他们反我？”之后又对群臣说：“长公主告诉我，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大将军霍光与右将军王莽（不是后来篡汉的王莽）。如今王莽病逝，丞相田千秋又生病，正是时机，大事必成，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于是下令群臣准备行装。

上官安又密谋将燕王刘旦引诱来京，杀死他，再废掉皇上，立上官桀为帝。有人说：“那皇后怎么办呢？”上官安说：“逐鹿之狗，哪还顾得上兔子呢！况且如今咱家因为出了一个皇后而尊贵，一旦哪天皇上移情别恋，就是想要成为一家人，也不可得！现在这是百世不遇的机遇！”正赶上长公主舍人的父亲稻田使者（负责收田租）燕仓，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向大司农杨敞报告。杨敞谨慎怕事，不敢向上汇报，于是称病躲出去休养。燕仓同时把这件事告知了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马上上报朝廷。

九月，汉昭帝下诏丞相部署中二千石官员，一举逮捕孙纵之、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等，并其宗族，全部灭族。长公主自杀。

燕王刘旦收到消息，召丞相平问：“事已至此，咱们还发兵吗？”平说：“左将军上官桀已死，百姓也都知道实情，不能发兵了。”燕王忧惧愤懑，置酒与群臣、姬妾诀别。这时天子玺书到，斥责刘旦。刘旦用绶带自缢而死，王后、夫人跟随刘旦自杀的，有二十余人。天子加恩，赦免刘旦的太子刘建死罪，贬为庶人。赐刘旦谥号为刺王。皇后因为年少，没有参与阴谋，况且也是霍光的外孙女，所以没有被废。

【华杉讲透】

君子戒慎恐惧，小人无所顾忌。小人之心不可测，因为他完全没逻辑，什么都敢干！宫廷政变，推翻一个没有过错的皇帝，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但上官桀父子敢干。政变是极秘密的事，而刘旦、上官桀一党，不仅党羽众多，还外联郡国豪杰以千数，泄密基本上是百分之百的事。这已经够蠢了。上官安还想把刘旦也杀了，让上官桀自己称帝。刘旦都不相信他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但是他确实有！这就成了一出闹剧。

7九月二日，右扶风王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8冬，十月，汉昭帝封杜延年为建平侯，燕仓为宜城侯，前任丞相征事（丞相属官，轶六百石）任宫抓捕上官桀，被封为弋阳侯，丞相少史（丞相属官，轶四百石）王山寿引诱上官安入府，封商利侯。过了很长时间，文学侍从、济阴人魏相上对策说：“当初燕王无道，韩义挺身强谏，为燕王所杀。韩义不像比干一样是王室亲属，却做出了比干那样的大义节操，应该封赏他的儿子，以昭示天下，让大家看到人臣的大义。”汉昭帝擢升韩义之子韩延寿为谏大夫。

9大将军霍光认为朝中老臣凋零，光禄勋（九卿之一，轶中二千石）张安世在武帝时就任尚书令，志行纯笃，于是建议用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作为自己的副手。张安世是已故御史大夫张汤的儿子。霍光又认为杜延年有忠节，擢升为太仆、右曹、给事中。（右曹是加官名号，轶二千石。加此者每日朝谒，在殿中收受平省尚书奏事，亲近皇帝，典掌枢机。给事中也属于加官，没有定员，加此号得给事宫禁中，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每日上朝谒见。）霍光执刑罚严厉，杜延年就时常辅之以宽。吏民有事上奏，都先交给杜延年处理，觉得有必要的再向皇上汇报。可以试用为官的，就先外放出去做县令，或者在丞相府、御史府做属官，一年之后，将考核意见上奏。或者当中有奸妄的，依法判罪。

10这一年，匈奴派左、右部二万骑兵，分为四队，一起侵入汉朝边境进行袭扰。汉军派兵追击，斩首、俘虏九千人，生擒瓯脱王，而汉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匈奴见瓯脱王被俘，害怕他会投降做向导，带领汉军去攻击，于是向西北方向迁徙远去，不敢在南边牧马放羊了。于是，汉朝征发人民屯驻瓯脱。

昭帝元凤二年（壬寅，公元前79年）

1夏，四月，皇上从建章宫移居未央宫（本年十六岁）。

2六月，大赦天下。

3这一年，匈奴又派九千骑兵屯驻受降城以防备汉军，又在北边余吾水上建桥，以备战事不利时奔走撤退。匈奴想要跟汉朝和亲，但是怕汉朝不答应，所以也不肯先开口，只是经常让左右暗示汉朝使者。他们来侵略的次数越来越少，对汉朝使者越来越亲厚，希望慢慢达到和亲的目的。汉朝也对匈奴采取笼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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