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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心虚地眼珠乱转,回避着那两道霍霍带着火光的视线,自己真是糊涂,怎么竟忘了现世人对毛发的特殊感情呢。
“呃……当时情况紧急……实……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要……要不……阿鸾你也剪断我的头发?”景生努力挽回着,却听:“什么——!”
“什么——!”明霄和卫无暇同时惊叫起来,随即便万分不赞同地盯着他看,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呃……算我说错了……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了……”景生赶紧投降,再被他们这么惊骇地盯住不放,他真觉得无地自容了。
卫无暇拍拍胸口,饱含歉意地对明霄说道:“阿鸾,你别往心里去了,好在只是几缕头发,绾上发也就看不出来了,璟儿他,他有时真口没遮拦,百无禁忌呀。”
就在大家仍纠结于断发风波,车驾已慢慢停了下来,片刻后车外就响起端午的声音,“老宅已到,停在后门了,方便殿下进府。”此府后门直通后苑中的玉祥轩,那是他们为明霄准备的居寝。
依然是由景生背着明霄进府来到玉祥轩,刚将他在床上安顿好,卫无暇便告辞而出,景生送到门口,卫无暇走上花廊,一边不经意地问道:“璟儿,阿鸾伤后,你为他诊过脉吗?可……可有何不妥?”
景生以为母后仍然担心阿鸾的鞭伤,就安慰地说道:“我诊过脉了,除了有点急浮并无不妥,母后,您就放心吧。”
“急浮……急浮……”卫无暇沉吟着反复重复急浮二字,并未理会景生的安慰。
“是呀,重伤后脉搏会变得急促,大量失血也将导致脉象浮躁。”景生见母后如此纠结于急浮,赶紧补充解释。
“啊!大量出血!”卫无暇本还在出神,听到此言立刻惊呼起来,随即又抬袖掩唇,眼眸中却闪过惊骇的微光。
景生奇怪地看着母后,“受了鞭挞之刑当然会失血,不过我立刻就采取了有效的止血措施,所以妨害不大,明霄这几天恢复的也不错。”
卫无暇听了解释刚松了口气,又一眼就苦脸拎着那个刑架出现在花廊尽头,他正要把它放入后苑里的仓房。卫无暇立刻赶上前去,才看了一眼就踉跄着连连倒退,那……那刑架的跪板已被鲜血浸透……此时早已变为锈红色,卫无暇心中一阵锐痛,真恨不得立时便将明涧意打个头破血流,他不但害惨了阿鸾……恐怕……恐怕连那传说中的娃儿也被打得没了,想到此处,卫无暇不觉怔怔地泪流满面,“璟儿,你……你好好的照顾阿鸾吧……他……他受苦了……凡是益气补血的……尽量给他进补……千万别损伤了身体。”卫无暇哽咽着嘱咐,生怕阿鸾因此而伤身。
景生望着苦脸手中的刑架也是猝不忍睹,冲他摆摆手,立刻扶着卫无暇穿过花廊,“母后,放心吧,我一定令阿鸾完好如初。”
卫无暇猛地站住,——完好如初?若是真如自己所想,那……那阿鸾又怎能完好如初呢?她咬紧牙关,毅然回头望着景生,“璟儿,你快回去陪伴阿鸾吧,一会儿你们就在玉祥轩用晚膳,不用再来给我请安了,我今儿赶路也累了,想早点歇息。”说着卫无暇不等景生回复就转身走出花廊尽头的月亮门,端午已等在门边,见了无暇就迎了上来,无暇低不可闻地说道:“准备出发!”
翌日清晨,景生刚为明霄换好药,就见愁眉匆匆地走进了前厅,珠帘微闪,景生已看出愁眉神色凝重,“愁眉,何事?”
愁眉隔着珠帘站定,眼睛迅速瞄了一眼侧身而躺的明霄,抿了一下嘴唇就立刻开口回复:“我刚才去问端午姑姑在哪里摆早膳,可……可端午姑姑和太后千岁已经离开宅邸了……”
“什么……?”景生不等愁眉说完就低叫起来,明霄也是一惊,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太后千岁给陛下留有信函。”说着愁眉就承上一封素白的信笺。
珠帘哗啦轻响,景生走出来取过信笺快速查阅,寥寥数行,转瞬便已阅罢,他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勉力平定焦灼不安的心情,随后便淡静地吩咐道:“摆早膳吧。”说完,景生转身回到内寝,看到明霄面色平和安宁,并未流露出任何好奇惊疑,不觉心内赞他好教养。
“母后去访友了,我们在夏阳再留几天吧。”景生虽只是简而言之,但他从明霄的眼神中已看出明霄对此事早已明了。
“那……友人未必念旧……恐对母后不利……”明霄的秀眉微蹙,想了想,缓缓开口,继而他又笑了,笑容极其明朗,“但母后是天下第一奇女子,需要担心的倒是那位友人而非母后了。”
愁眉将精洁的早膳一一摆上外厅的圆桌,正要招呼皇上和殿下用膳,就见苦脸急慌慌地走进来,顾不上请安,只一叠声儿地回禀道:“双福总管,双福总管来了,就……就等在门房里!”
“什么!”这次是明霄低呼出口,情急下他猛地撑起身一下子碰到伤处不禁疼出一额的汗。
“你说殿下的内侍总管双福公公来了?”景生也觉不可思议,嘴里问着立刻俯身心疼地为明霄拭去细汗。
“对,正是双福总管!”苦脸清楚地回答,“他没提别的,只说是武王陛下让他来照顾殿下的。”
——嗯!明霄和景生又是一惊,俩人心中均是暗流汹涌,惊疑不定,景生看了一眼已摆好的早膳,刚要询问明霄的意见,却听那人儿已经冷静地开口了:“我们先用早膳吧,我还真有点饿了。”
景生松口气,连愁眉苦脸也都跟着松口气,青鸾殿下经过此事倒显得更加镇定怡然了,好似心中再无牵挂,无惧则无畏。
景生亲自服侍明霄用膳,并不假手于人,两人只安静地吃饭,既未谈论太后也未说起双福,清风暖阳中,明霄强压住胃中不适,勉强用了早膳,,景生自己也有点食不下咽。
净面洗手后,明霄淡声吩咐:“请双福进来见我。”
“是。”苦脸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景生刚要为他盖上锦被,却见那倔强的人儿竟咬着牙慢慢撑着坐了起来,寝袍内的双腿簌簌战抖。明霄重伤下大量失血,又多日趴卧,此时猛然坐起自然浑身无力,景生见他摇摇欲坠便立刻坐到他的身边,想要支撑他又怕碰疼他的伤口,只得伸臂虚环着他,心里为其喟叹,——阿鸾被武王下令鞭挞,众宫侍在侧旁观,这对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恐怕比赐死更令他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脚步声急急而来,片刻后双福就迈入了外厅,才一抬头骤然看到明霄端坐床头,双福不禁目瞪口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鸾哥儿……”呼声出口,双福已老泪纵横,膝行数步来到珠帘之前,双福抬起头看到床边并肩而坐的两个少年,相依相偎,真似恍如隔世一般,不禁悲喜交加,强忍了数日的泪更像决堤了似的滑过皱纹遍布的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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