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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陈功也是交待得仔细,连同仁堂一天的起居,都给石英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他身为账房,一天自然有大把时间做帐,但那些做出来的银子,他一天却只有一两个机会接触。因晚上关门以前,各伙计、掌柜,都在大堂内摆龙门阵谈天说地,他往往乘这个时候,回去把散碎银子取出来,夹带在身上回家去。正好这天晚上也吃坏了肚子,便借着去茅房的机会,先把银子取出,再去到茅房蹲下,因为心里有鬼,便没打灯笼。因对地势熟悉,也不怕踩空了跌进茅坑去,蹲在最深处,黑漆漆的,谁也看不到里头还有个人。
他蹲了才只一会,便听见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有人在门口道,“咦,老陈不是说过来茅房,怎么又没看见。”这就是三掌柜的声音。
另一人的声音他也认得,却是两广总督府上一个二层管事,他家在附近,因此散了值最近也时常过来摆摆龙门阵,平时很是风趣的人,此时声音却低,“不在也好,这里银货两讫完事,我们家夫人出手大方,只要你这药好,回头必定是还有恩赏的。”
“倒也不是我夸口,这药的来历,贵夫人必定是有听闻的。唤作神仙难救,我也是得来不易,若是平白化作水,那么是有苦意,可以下在药里遮掩,或是用杏仁露慢慢地合了,便有些甜香,苦味也和杏仁露的味道混在一块,粗心些的人,不大分得出来。一旦喝下,三个月之内,必定见效,起头面黄肌瘦,到后来慢慢地就不成了,可等闲的大夫,把脉是把不出不对的。”那三掌柜一边说,一边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亦是见好就收,这些银钱已经足够,只一件事,还请大爷成全。我有一个亲戚……”
两人进了茅房,本来也只为了收钱给货,此时银货两讫,估计就觉得茅房污糟,一边说一边出了屋子。余下的事,就不是陈功所能听到的了,至于他如何巧妙遮掩,则这些琐事,也不必多费笔墨,反正到底是给他找了个借口,遮盖了过去罢了。
这个神仙难救,本来就是极难得的毒药,要不然,权仲白也不会为了它的原石,寒冬腊月的还要外出冒险。没想到峰回路转,一条线索,居然得来毫不费功夫,蕙娘心底顿时涌起许多思绪、许多疑问:暗地里兜售毒药,一旦传扬开来,对同和堂的名声肯定会有几乎毁灭性的打击。陈功觉得可以拿这条秘密兜售,换得自己的清白,也算他有几分眼力。可这药,原产地在北面,三掌柜如何从南面持续得到,又能和买家勾搭上来,还要不露痕迹,不被大掌柜、二掌柜发觉?同和堂内部,究竟有多少人已被这组织侵袭,国公爷是否毫无所觉,又是否已经是有了提防,还是根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收了好处,才为这些人提供方便?若是如此,那他会为权仲白把这事给平了,也就毫不稀奇。
可如果国公爷和这组织都这样熟络了,就看在国公爷的面上,那个神秘莫测无恶不作的组织,会收权季青入门吗?这可是当面打国公府的脸!也是给国公府带来了极大的危机。要这样想,便不难明白为何国公如此着急,连她生产的小半年都等不得,迫不及待地把一群人给划了过来,恐怕除了给她机会,把权季青拉下马之外,她也是把一些有嫌疑的管事,全都寻了个借口关好,自己不知道在同和堂盘了多少人的底,只等她这里借口一送,就要开始大清洗了。
这重重迷雾中的一重,似乎已经在蕙娘眼前揭开了谜底,蕙娘稍稍释疑,亦感到一阵胆寒:越和这组织接触,越觉得他们的阴毒与可怖。那三管事卖了药给两广总督夫人,所得银钱还在少,最重要,是握了一重把柄在手。他要求什么事,只要不是大事,总督夫人总得给他办了不是?他那个所谓的亲戚,要只是在衙门里求个差事还好,如果是想进府内做事呢?这就是明摆着在总督府里安插了一个钉子。总督夫人想要拔除,还得掂量掂量三管事的脸色呢!
哪家的宅院里,没有一点阴私事,同和堂是天下最大的药铺之一,大江南北都有分号,三掌柜这样的人稍微一多,这个组织,岂不是消息比燕云卫还要更灵通,知道的官员阴私,比燕云卫还要全面?
这已经不是一般求财的门路了,贩卖毒药、贩卖火器,因为获利高昂,风险虽大,但却还有人做,对焦勋和她下手,似乎是有图谋宜春票号的嫌疑,那也可以解释为票号是个聚宝盆,这借贩卖毒药之便广布眼线之举,毫无利益可言,没有更大的目标驱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恐怕真是坐实了造反的念头啊……
毕竟是文官出身,受祖父教养惯了,蕙娘一时,真是冷汗涔涔、心跳如鼓,罕见地起了一丝惧意。可片刻之后,她到底还是稳住了,咬着牙安慰自己:武将人家,也不怕改朝换代,只要手里有兵,心头就半点不慌。自己这一代,虽然暂时还没有人知兵,但胜在人面广,亲戚中知兵的便有崔家,东北又是老地盘,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没个去处。
话虽如此,可同和堂是权家的自留地,悄无声息地被权季青这个败家子,引进了这些居心叵测的江湖客,蕙娘虽然还没掌家,可也情不自禁地有些不快,她沉吟了一会,便吩咐石英,“既然陈功有此等秘闻,那更不能放他走了。给他换个地方居住也好,免得他自己胆小心虚,被人看出破绽,倒又是事。等年后广州人回来,我这里一体审了,再送给国公爷发落。”
石英心领神会,自然去寻她父亲办这件事,蕙娘托腮又想了半天,只觉得脑仁有点生疼,便不再驱策自己那血旺的脑子,预备等权仲白回来了,说给他听听,让他决定,是否要越过国公爷,先把广州分号的三掌柜提回来一并审了——不过,这么做也有个不稳妥的地方,那就是审京城分号的乔十七,怎么说那也是权家自己的私事,就算借来的这个人,回去给许家报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将来两家敌对,许家也没法拿这事来威胁权家,可三掌柜那就不一样了,让许家的外人来审,恐怕不大妥当。
蕙娘用了这半日的神,这会已经很乏了,也懒于多想,只愿做个听丈夫吩咐的小贤妻,可不巧权仲白当晚又回不来,第二天早上一回来,便给她带了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我们的信,腊月已经送到了许家,许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神色也是有点微妙。“只是冬天陆路不好走,那人是走海路来的。刚好世子夫人要回京省亲,便带了他一道,坐海船上来……此时已快到京城了。世子夫人给我送了信,说也有一件事想要请你行个方便。”
蕙娘不禁愕然——倒不是许少夫人竟回京城,又或者是她居然有事请托,而是世子夫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说这样一句话,岂非有挟恩索求的嫌疑?这可不像是许家的一贯作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
都怎么过的初一?我累了一天,早起拜年,下午朋友聚会,晚上还要招呼客人。
最囧是,下午的朋友聚会是临时起意,早上拜年回来我就把妆给卸了,然后下午只好重画……聚会完回家,我一边卸妆洗脸一边和我妈聊天,又换家居服,我衣服换好脸都洗完了我妈说:你晚上去某老师家拜个年吧……
脸捂在毛巾里都要叫起来啦!哪有这么折腾人的!人家本来感冒还没好呢!南边又湿冷!
ps是的,我是福建人,新年要吃肉燕的,哈哈!血蚶也是我的爱!
☆、163暗涌
进了二月,朝廷的两件大事都有了进展。因孙侯带回来的那支船队,经过寰宇远航,有些需要大修,有些干脆就不能再做远航之用了,因此朝廷终于开始在沿海修筑新的福船,一并将泉州开埠的事,提到了日程上来,排在之后的还有天津,因天津毕竟离倭国近些,那里银贱铜少,又闭关锁国,不大和红发人做生意,正适合大秦商人兑换白银的需要。
这是一桩事,第二桩事,入股宜春,这件事延宕下来,主要是因为钟阁老身子骨不争气,前段时间的疟疾,一直都没有好透,如今很难再胜任首辅的工作,只得黯然上书,要告老还乡,好好地回乡调理自己的身体。皇上是有意跳过方阁老,直接指定杨阁老为首辅,只是其中还有些文章要做。过了个年,方阁老也有点挡不住,他的德望人脉,的确是坐不稳这首辅之位,于是亦上书辞了首辅,倒也没有退休,而是被调任出去,管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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