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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牛德宝将军封爵的呼声一直很高,但未曾获封之前,吴兴嘉就只能按武将诰命来排班站位,始终都要落后勋爵家眷一等。蕙娘这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摆明了指她随镇远侯牛夫人站着,是不讲究规矩,为难司礼监派来维系秩序的小中人们。周围人都禁不住偷偷地笑——这些勋戚们,最重身份,牛家现在气焰旺盛,无人敢说些什么,但她们心里,对吴兴嘉的做法也未必就没有意见。
吴兴嘉欲要分辨,又没有话说,只好悻悻然回自己队伍里去了。牛夫人却有些气不过,转头冲蕙娘笑道,“要这么说,世侄女也不该站在这儿,倒是该随权神医的身份站去——嗳,这一说,倒不知你该站在哪里了。”
她话音刚落,废后娘家,定国侯孙夫人便紧接着道,“少夫人这不是代公府来的么?要按正经自个儿诰命来算,刚才牛家少奶奶就该往队伍末尾站去——说起来,她身上是几品诰命,论起来,可有入宫的资格没有?”
众人倒纷纷都道,“正是,这也是我们上头宽待我们这些老亲老戚,如不然,正经的侯爵夫人、伯爵夫人,连年卧病的也有的是,难道回回家里都无人过来?那也未免太冷清了,要劳动老人家,娘娘们又不落忍,只能我们这些小辈尽力出来敷衍罢了。”
还有人推蕙娘,“你也是太谦了,你是代良国公府来的,很该和国公夫人们站到一块去,同你舅母厮混什么——说来,这一等国公,如今绵延至今的也就只有你们权家,还有他们昂国公李家在京里了。今日很该由你来领头才对!来来,李夫人,把她给领过去吧。”
其实从前新年朝贺也好,皇家各式大典也罢,皇后未废时,历来都是孙夫人排班在首,领着众人行礼。如今皇后被废了,孙夫人虽然排位还在前头,但就越不过安国公夫人去。今日新年朝贺、册封大典,也是安排安国公夫人领着众诰命行礼,她年纪长、人也和气,众人没有不服气她的。牛夫人虽是皇贵妃的生母,但此时也只能靠后,不好自比从前皇后娘家的例。因此她是站到第二,倒是比几个二等国公府出面的年轻诰命要站得前了些。这会众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要把蕙娘拱到前头去,牛夫人面色早黑了一半,却被孙夫人拿话套住,不好辩驳——要说按自己的诰命来排,蕙娘三品诰命,排位也不大后,但吴兴嘉就几乎失去入宫的资格了。要按家中爵位来排,权家一等国公,已是异姓封爵的顶峰,藩王家眷那都是另起一队的,她不排前也说不过去。李夫人都已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道,“这倒是有理,我们女人家聚在一处,就是三三俩俩的,也不认真计较这个,多少年都胡混过来了。论理其实也不该如此,再怎么样,尊卑规矩不能乱,权二小子家的,站到我身边来吧。”
连德高望重的李夫人都这么说了,蕙娘还能驳了她的面子?这般阴错阳差将错就错的,倒是被人强着推到了前头,各诰命又自觉按当年封爵品次,以及彼此丈夫的序齿站好了。不多时已是井然有序站成了一行,倒把牛夫人显了出来——牛家虽然这些年兴头,但也不过是个二等侯爵,一等侯还有七八家在前呢,就连孙夫人,位次都比她靠前一些。
到底是皇贵妃的生母,众人也没有过分,见前头乐声起了,侯夫人里丈夫年纪最长,站在最前的一位,便笑着把牛夫人拉到了自己跟前,诸人不论心里作何想法,但随着庄重乐声渐起,鸣鞭、洒香诸执事缓缓行出,也俱都收敛了面上形形□的表情,换上庄容。几队诰命,由首辅杨太太、元帅萧太太、昂国公李夫人、闽越王妃等人为首,随着一声唱礼,都插烛也似地拜了下去,口称,“太后娘娘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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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跋扈,惹得众勋戚厌烦,乘人多口杂、法不责众的机会,让牛夫人吃了个下马威、哑巴亏的事,不用一天时间,便借由在场诸诰命的的口儿,风一样地传遍了京城。众人有笑的、有怒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忧心忡忡的。可不论如何,这个新任皇贵妃并不得人心,起码不得勋戚们拥戴,那是板上钉钉给坐实了的考语。皇贵妃总领六宫事务,也算是副后级别了,将来要往上一步,也是名正言顺。而皇后讲的就是母仪天下、六宫慑服。就算是皇上,也没法和民心作对,这一次勋戚们反弹,反弹得理直气壮,大有仗着人多给皇上没脸的意思。而被人推出来填枪眼的蕙娘,却遭了老爷子的埋怨。
“你男人忽然就跑到广州去了,把皇上扔下不管,皇上心里能好受吗?你再闹这么一出好戏,让他怎么想你们两夫妻?两个都是恃宠而骄的材料,仗着他离不得你们两夫妻,连他要捧的人都敢踩……不能体察上心,对景儿就是整你的罪名!”蕙娘才一回门,就被老爷子拎到屋内一阵数落。“现摆着杨家、孙家,都想和牛家过不去,你不把她们捧出来,倒让她们捧你出来。简直莫名其妙!”
蕙娘赶紧给老爷子敲背顺气,她轻声细语,“孙女儿也是无奈,这一次这么大的事,后宫里连个最没名分的选侍都露了一面,唯独没见我们家的婷娘。听小太监们的口风,除夕时不知怎地,得罪贵妃娘娘,被罚闭门思过三天……我们家无心和娘娘为难,经不住娘娘要难我们那。”
这事,只怕老爷子未曾听说,他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了。“你要这么说,那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牛家都踩着你们肩膀拉屎拉尿的了,你们再不硬点,倒让人瞧不起。”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勋戚们这样针对牛家,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最怕的就是底下人结党串连……尤其勋戚里掌兵权的,太多了。你们越要弄牛家,他倒越要保牛家,两边拧上劲儿了,能有什么好?臣子和皇帝拔河,赢了也是惨胜。”
一边说,老爷子一边就不禁横了蕙娘一眼,“你男人滚到广州去做什么了?还不让他快滚回来!你还不知道?有他没他,差得多了!”
皇上对权仲白的宠信,实际远超众人,有时候,少就少这么一句话。牛贵妃的枕头风,可能还真及不上权仲白的几句闲谈。从进门到现在,老爷子几句话都显示出了他老辣的政治素养,每一句话,都切中了局面关键。可蕙娘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权仲白不该离京,难道她不清楚?要不是有个鸾台会,良国公府和她又何必如此妄作折腾。只是别有怀抱,无奈之下,才安排权仲白出走而已……
而如今,她心底又何尝没有许多话想要和祖父倾诉,甚至是质问质问祖父,把鸾台会的事向祖父揭穿?不论祖父是否和鸾台会有所来往,她都相信老人家并不知道鸾台会的真正目的,甚至可能也不知道他们和权家的关系。就算老人家业已知情,也认为她应该和鸾台会同心同德,继续在篡位的羊肠小道上走下去,但只要她意愿坚持,老人家也一定会给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力量了。
但……
蕙娘心事重重地再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提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您腊月里给我送花时,多送了一盆峨眉春蕙……”她轻声说。
老爷子眉头一挑,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道,“噢,想必是单子上忘添了那一笔……那毕竟是你亲手所植,意义不浅。花儿开得如何?好看么?”
“挺美,”蕙娘由衷地道,“倒激起了我赏兰花的心思。今年开了春,我侍奉您同娘一道,去潭柘寺赏花吧?”
老爷子指着蕙娘哈哈大笑,他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道,“你男人不在家,你还这么野,仔细他回来了和你算账——我不宠着你,要去,你自己去。”
蕙娘敛下眸子,望着地面浅浅地笑了,她站起身去搀老爷子,“今日时间也不多了,晚上还得回去呢。刚才在后头见了文娘,她说王时要放外任了?”
“也到放出去的时候了。”老爷子和蕙娘一道往外走,“今儿送你回来的那孩子,是你们哪房亲戚?我瞧了一眼,谈吐倒还是不错的……”
时光就在这平平常常、鸡零狗碎的家常话里慢慢走过,一转眼,春天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是越来越深了||||这一次蕙娘低估了群众的力量……
话说上海这个天气呀,真是搞不定,起伏都在10多20度!这几天又疯狂打包搬家,还得担心寄出去的东西别被淋湿了……
☆、203合纵
不知不觉间,今上登基已有十年之久,虽说承平十年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毕竟是个整数。如今朝廷又有了钱,年前便有人上了奏折,启奏将今年的万寿月,办得再风光一点。理由那都是现成的——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年年万寿月都是热闹足了一整个月,又是唱经、又是唱戏放炮,从百官到京城百姓都有赏赐,也算是普天同庆了。可自从今上登基,连太后娘娘的寿辰都少了热闹,更别说皇上自己了,有好几年,听说皇上生日那天,也就是多上几碗菜而已……从前国家艰难,皇上厉行简朴,可现在朝廷有钱了,亏待谁,那不能亏待皇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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