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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放!快!8号绳索要断了!”对讲机里传来头顶指挥台的声音,已经攀至他同高度的陈风慌乱异常,急于踩着他的肩背继续向上攀爬,全然不像一个刚刚骨折的人。
“为什么?”麻木的声音闷闷传来,受伤的小腿突然被一只手握住,陈风大吃一惊,仓皇低下头去,探照灯惨白的灯光下是孟星河微微仰起的面庞,失尽了血色,猩红的血丝弥漫过琥珀一般剔透的眼眸,眼眶生生逼起绯红,像极了一只地狱里爬出的吸血鬼。
“我已经在救你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沉静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论陈风如何踢踹,那抓住他小腿的手掌遒劲牢固,纹丝不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抢走它…...”
“放开我,你这疯子!”陈风咬牙切齿地大声呼喊:“救命啊!”
“你那么想要,我给你吧。”握在他小腿的手指慢慢用力,将他一点一点往下拉,孟星河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茫然无辜地看着他,红肿的左腕弯折成怪异的角度,明显是折断了,却颤抖不止地一点一点收紧,突然向下一拽。
拉伸到极致的绳索被这突然的坠重一镫,扭成股束的尼龙丝瞬间崩断,绳索上的两人遵循引力笔直坠落,重重砸入升涌而上的地下河中,震荡起数米高水花。
落水的瞬间与水面接触的后背再次感受到铁板一般沉重的拍击感,刺骨的河水幻化成无数道流动的冰凌,从口鼻七窍汹涌钻入,一路如刀刃般划伤气管,直冲入肺腑,连带着在胃中也卷起一阵突然的痉挛,孟星河无暇顾及,径直往水底深处潜泳而下。
他水性不好,下潜的极为费力,被冰冷河水激荡的四肢愈发僵硬不协调,水底漆黑一片,能见度几乎为零,他有些诧异,那不久前才刚刚没过腰身的河水,如何就能成了现在深不见底的样子?
肺中的空气快速流失着,他仍然没有找到那块手表,记忆中从破损的快递包裹里拿出时雪亮的银色与眼前漆黑一团的水幕交叉融合,形成一个又一个明亮的光斑,在他欣然摸索过去时又倏忽化为泡影。
明明就在这里的…...
漆黑的水中,恐惧和窒息迅速将他吞噬,无论如何闭气,肺里的氧气仍然消耗殆尽,水面上方传来隐约的跳水声响,但他耳中只余嗡鸣,而后陷入茫然的空寂。
陈风甫一落水便迅速调整了姿势,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向着水面上垒砌的高地游去,他看了一眼下沉的孟星河,眼中冷光闪过,竟是头也不回地游走。
万幸的是,从突发状况一出现起重机便开始快速放松铰链进行下放,等待在天井下的救援队员也持续待命着,两人坠落时的高度尚不足以致命,升腾的河水也起到了极大的缓冲作用。
落水后的数分钟之内,两人已经相继被救上高地,陈风状态尚好,他接过救援队递过来的毛巾简单擦了擦,冷眼旁观着后面被拖上来的孟星河。
孟星河没有溺水,但反应仍有些剧烈,他十分抗拒靠近他的人,救援队员很是费了些力气才把他拖上高地,对于他的不配合还很是骂骂咧咧了一阵。而他自上岸后便一声不吭,右手紧紧攥着左胸前的衣料,缩在一边哆哆嗦嗦地闷声咳嗽。
新的绳索降了下来,水位已经攀升到快要淹没高地,所有的井下人员必须一批次完成运送,有了前车之鉴,救援队反复确认了绳索牢固程度,才重新为二人穿好称重背带,扣好锁扣。
整个过程中,孟星河除去被人靠近时的挣动之外,勉强算得上安静,及至井口,舒窈早已焦急不已地等在那里,陈风先一步到达,被救援队接起后直接送往救护车,舒窈也急忙忙跟了上去。
孟星河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远去,寂然的眼眸中光芒愈发黯淡,过分纤长的眼睫似是颇为疲倦地半敛下来,目光落在自己颤抖不已的手腕,在看到内侧那道蜷曲的疤痕时流露了出显而易见的厌恶。
“sophie,这里还有其他伤员,我的腿伤也不能再拖了,快上来。”陈风坐进救护车,身上裹着救援队发给的锡箔保温毯,催促道。
舒窈有些赧然,略带焦急的目光一瞬不瞬望向井口的方向,急声道:“再等一下,应该就快上来了。”
“不能再等了,伤员的救治时间耽误不得,”救护车中的医护人员安置好陈风,责备地扫了一眼犹豫不定的舒窈:“让他等下一班吧。”
舒窈嘴角轻轻抿起,目光徘徊几瞬,终于朝救护车走来。
“抱歉theo,你先去医院,我稍后就来。”她在车门前驻步,满是歉意地对他说。
可他不想要她的道歉,他不想要看到她抛下自己去救那个伪君子,陈风几乎是立刻愤怒地拧起了眉毛,大声道:“我为什么会落水,sophie你不知道那个家伙有多可恶吧!”
意外发生时吊索的位置刚刚上升不到半程,即便自井口打下的探照灯光将天井照得亮如白昼,由于距离过远,等待在井口的舒窈并没能看清楚当时的整个过程,等她火急火燎地跑到救援队预先架起的实时摄像头前时,只看到了与陈风的惊慌失措反差鲜明的,是孟星河近乎呆滞的镇静,他最后仰起的面容上那份绝望和孤勇,化为一把利剑直直穿刺过舒窈的心脏。
让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在那样的极端情况下,她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陈风的作为,可他的反应完全不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领导者该有的,连最起码的镇定都做不到,还险些酿成了更大的灾难。
舒窈不敢去细想,倘若那时绞盘上升的高度再高一些会怎样,倘若孟星河没有在第一时间抓住他又会怎样?
“对不起……”舒窈后退一步,“我替他向你道歉,但我得去看看他。”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后方跑去。
“sophie!”陈风嘶哑的声音走向哽咽边缘,他喃呢着,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还会来找我的,对吗?”
奔跑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井口陡峭,独自一人很难攀上去,而头顶上接应的救援队员见他根本不配合便开始大声呵斥,孟星河这才慢吞吞地仰起头来,绞盘切近井口,救援队员正在朝孟星河大声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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