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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爷子涨紫了脸念了一个字。
曹贵修道:“大点声,让大伙儿都听听。”
姜老爷子抖着嗓子道:“没有。”
曹贵修逼问道:“哪个没有?”
姜老爷子声音都劈了:“商细蕊……没有搬用我的,也不叫伤风败俗!”
曹贵修点点头:“记住这句话,以后就按这么说。哪天要是翻供了,我还得来找你。”曹贵修扫视了一眼满脸惊恐的人们,再看向姜老爷子的时候,眼里透着一股非常明显的鄙夷,又生气又可笑的,他放缓了声调说:“别说我是用枪杆子逼得你言不由衷了。当年在平阳,商细蕊想复出唱戏,我父亲不愿意,也是这么样开了一枪,然后抵着他脑袋问他要命还是要戏。他说要戏。”曹贵修提溜了姜老爷子的后脖领,像提溜着一只老狗:“就你这种见风使舵的老杂碎,也配污蔑商细蕊?”说完把姜老爷子朝他儿子怀里一摔,头也不回地撤兵走人了。
曹贵修走后,杜七还在姜家闹了什么戏份,程凤台也就不知道了。曹贵修回家正赶上开饭,他向程凤台绘声绘色交了差,两人在饭桌上挨着坐,特意开了一瓶红酒庆贺一番老杂碎的崩塌。曹贵修从来没和程凤台说过这么多的话,程凤台给曹家父子俩掏过那么多次军饷,每次都是百八十万的,但是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物有所值,心情畅美。
曹贵修道:“早知道小娘舅是个痛快人,我就省力了。这差事可比智取生辰纲容易多了!”
程凤台不明所以,抿了口酒笑眯眯地问:“什么生辰纲?”
曹贵修搂了一把程凤台的肩,答非所问:“小娘舅以后还有这种美差尽管喊我,就是商老板吃了活人,我也替你把事给平了。”曹贵修伸手在空气中一揽:“整个北平城,没有我们惹不起的人!”
程凤台终于尝出他的兵痞子味儿了,干笑两声:“他倒是没有那么好的牙口,不管怎么说,我先谢谢大公子。”
两个人合作愉快地碰了个杯。
第95章
商细蕊听完新闻,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大呼一声痛快!李天瑶也道解气,并说:“去姜家合该商老板自己去,当面打脸才叫真痛快!”商细蕊嘴边挂着笑,慢慢摇头:“我不去,我怕烦。”商细蕊是连一点点处理复杂事务的耐心都没有的。
程凤台心想美滋滋地吃了几口牛排,忽而正色道:“哦,还有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商老板。安王府的老福晋年初二没了,你那票友顺子茶饭不进,哭喊了三天三夜。到了下葬的时候,一头跳坟坑里,说什么也不上来,安王爷就让人一块儿给埋了。”
商细蕊还未说话,李天瑶已然变色:“这什么年头了,安王府还兴活人殉葬的?”
程凤台笑了:“哎,李老板,您不知道……”
“顺子一死,偌大的安王府就没有懂戏的了!”商细蕊因为心情畅快,故意打断了程凤台的话和李天瑶调皮,程凤台立刻会意,两个人用眼神互相说着话,笑了又笑,笑得坏透了。
程凤台端起酒杯说道:“这一杯敬顺子,忠肝义胆。”
商细蕊拿茶杯和他碰了个响:“敬梨园知音。”
李天瑶还在那骇然纠结:“不是,我说……一个大活人呢!就这么给埋啦?无法无天了!还以为是他们爱新觉罗的天下吗!”
程凤台不禁哈哈大笑,岔开话问道:“商老板离开北平大半月,有什么新闻是要告诉我的?”
商细蕊听见程凤台一掷千金为他出头,拜刘汉云做干爹的事就不好说出口了,觉得像是辜负了程凤台的大费周折。李天瑶毫不在意,插言道:“商老板!嘿!我们商老板现在算是半个委员公子啦!”接着把事情讲给程凤台听了。程凤台对于政局世情方面的见识当然比戏子们强得多,听后在心里划拉来划拉去盘算利害,半晌不说话,看不出个喜怒来。李天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显得讪讪的。程凤台方才玩笑道:“商老板好福气啊,一定得了个大红包了。这一顿你结账。”此外嘻嘻哈哈的也没有再说什么,吃过饭各自小憩片刻再去戏院。单独相处的时候,商细蕊忍不住问:“我认干爹的事情,你怎么说?”程凤台又陷入了沉默,许久才说:“刘汉云一直待在南京,我对他不大了解。倒是他那些干儿子,各行里没有靠山而有出息的后生全被他搜罗去了,单凭这一点,要说他只爱清名没有野心,我不信。政治人物太复杂,商老板不该沾。”
几句话切中商细蕊的隐忧之处,听得他恹恹的不高兴了。他是很有一种昏君脾气,爱听奉承,道理再对,说得不中听就不行。本来还想搂着程凤台胡闹一番,现在也没了心情,盖着被子呼呼大睡了一觉。不过他也有优点,一觉起来,很快就把这些小事忘怀了,照样高高兴兴的要吃要喝。倒是李天瑶对安王府忿忿不平了很久,程凤台开车送他们去戏院,李天瑶就在车里念叨了一路,一直到进了后台,还忍不住向人说:“你知道吗!北平的王府现在还有用活人殉葬的!和棺材一块儿埋了!吓人不吓人?”听的人变貌变色的,连连表示受到了惊吓。
商细蕊只在那无声地咧嘴笑着,亏得他憋得住。程凤台看着可爱又可恶,不禁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低声道:“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无聊?这有什么可淘气的呢?”
商细蕊笑得眉梢飞扬的:“我乐意,好玩儿!”
程凤台真想亲亲他。
后台预备上戏紧锣密鼓的,时间过得就特别快。今天一整天也没见盛子云露脸,商细蕊根本也不提及他。程凤台自动负责起跟包的事宜,靠着化妆台指手画脚,说蓝宝石的头面好看,和衣裳颜色配,拿着簪子就要往商细蕊头上插。商细蕊不胜其烦,偏过头躲了一躲:“别捣乱!”。李天瑶在那开黄腔笑道:“商老板,就让二爷给你插一插嘛!”
商细蕊感到很害臊,于是攥起拳头给了程凤台两下子。
在商细蕊上台压轴的时候,程凤台先是捧着茶壶站在幕后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商细蕊的位子上像往常那样,一边呷着商细蕊的茶,一边看报纸,和李天瑶谈闲天。李天瑶这段日子也算摸透了商细蕊的脾气,心说等商老板下了台,见你把他茶喝光了,又得挨捶了不是?一时台上丝弦已毕,程凤台往茶壶里兑了些热水,再掺了一盅蜂蜜,慢慢摇着茶壶晃匀了。李天瑶暗暗叹服本地男人的细致,一个少爷家,愣是有着一份服侍人的心思,真真是难得。商细蕊下了戏,一股旋风卷回后台,冬天里汗湿重衣,脸上的妆都被汗水浸花了。他一言不发朝程凤台抬抬下巴,程凤台把茶壶递他嘴边,浇花似的灌溉了一番,问他:“还行吧?”商细蕊道:“凑合吧。蜜多了腌嗓子。”程凤台道:“记着了!”梳头师父帮着商细蕊卸头面,程凤台看那只洗脸盆是众人共用的,手一摸,盆内果然腻着一层脂粉污垢。他嫌恶地皱皱眉,用肥皂狠狠刷洗两遍,然后倒上滚烫的热水,把毛巾也浸在里面,为的是高温消消毒。
李天瑶便是咂摸不透程凤台。要说迷戏呢,刚才商细蕊唱戏,并不见他留心去听;要说迷人呢,捧戏子的诀窍在于排场铺张,能够满足起戏子的虚荣之心,送两个花篮就比送两个金鞋垫合适多了。程凤台又不是差钱的人,在这背地里上赶着当碎催,一套一套的看不见的工夫下在里头,就像给商细蕊垫着层金鞋垫,商细蕊自己察觉不到,外人更无所知,图什么呢?捧戏子居然捧出了过日子的味儿,稀奇不稀奇?
门外一个小打杂的跑进来,慌里慌张地说:“李老板!外面来了个假洋鬼子!嘴里叽里咕噜的英格力士话,直往后台闯!”
接着马上就是李天瑶的大轴,李天瑶是脱不开身了。商细蕊一搡程凤台:“你听,来了个假洋鬼子!你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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