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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骗走是截然相反的两份意思。程凤台惊奇道:“商老板!你怎么进来的?”
商细蕊上家来敲门走门那是给脸的,可是谁让程凤台给脸不要脸,居然敢骗他!商细蕊绕着墙边走一圈,踩着一只倒扣的破背篓就越墙而入了,但是他不能告诉程凤台,他扑到程凤台身上死死搂着。程凤台撑不住他,往后倒退几步撞在墙上,商细蕊痛吻下去,两手便去解程凤台的皮带扣,力量奇大。程凤台知道今天是跑不了了,不如抓紧时间应付一回,给他解了馋,大概就踏实了。
程凤台想错了。
商细蕊耳朵里一片巨响,分不出是耳疾,还是自己的心跳。他非得好好惩罚这个没有良心的人不可,花言巧语骗他的钱,骗他给他养孩子养妹妹,住在一起同居,名声全部交代了。现在回了家得了势,竟然翻脸不认人,拿他当外面二房哄呢!商细蕊心里的爱和恨纠缠碰撞,掺上这一阵子压抑到极点的委屈,化作一团热焰,在身体里炸开。他捉住程凤台的后腰,紧紧贴向自己。
程凤台浑身一震,捉住商细蕊的手腕:“商老板,不许闹,你忘了我怎么对你说的。”
一念既起,商细蕊什么也听不见。
奶娘抹着眼泪敲门的时候,门房一眼没有认出她是谁,心道来了来了,走了打头阵的,小娘们儿果真是来了。奶娘在程家进出过几次,向二奶奶做报告,此时见门房支支吾吾拦着她,便把头巾一摘骂了一声:“你要死!挡着我做什么!我找二奶奶有急事!”门房见是熟脸,忙给让进去了。奶娘跟着小丫鬟直入内院,内院酒席未散,奶娘当着众人的面哭起来,连连告罪。二奶奶说:“孩子我接着了,好着呢,你进去看看她吧。”众人见二奶奶有事在身,程凤台又迟迟不归,没过多久便都散了。
程美心与二奶奶一同进了卧室,奶娘正搂着凤乙一摇一摇的喂奶。二奶奶眉心一皱,奶娘连忙说:“我把奶挤掉过了!”原来老式妇人们认为伤心之后的母乳会导致小孩起疹子。二奶奶点点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把孩子抱过来?”
奶娘忍了满肚子的话,这会儿咬牙切齿地往外倒,她要证实两位太太对商细蕊的评价,告诉她们商细蕊多少不是人,平时嫌弃凤乙烦,凤乙一哭,他就要骂。偶尔把凤乙抱在手里,净是把孩子当猴儿耍!到底不是亲生的呀!差得多着呢!这凤乙若是被他带回去,迟早得摔断骨头!因此斗胆请太太们做主,就此把凤乙留下吧!听得二奶奶心惊肉跳,程美心也说:“我说什么来着?他能诚心养孩子?可别让他作孽了!”二奶奶道:“今天是唱戏的把孩子抱来的?他抱孩子来做什么?”
二奶奶与程美心互望一眼。程美心说:“肯定是想讹点什么来。”她朝奶娘一看:“不是说二爷在外面花了他几个钱?婊子的钱是那么好花的?那是他下的钩子呢!”
二奶奶喊来秋芳:“上门房问问二爷出去了没有!”
秋芳回说二爷送客之后就回来了,没见再出去过。期间三个妇人碰在一起,又将商细蕊议论了一番,奶娘告诉她们商细蕊如何聚众作乐,彻夜高歌,又说亲眼看见商细蕊鞭笞学戏的孩子们,情状十分残忍。二奶奶恨得一叹,向程美心说:“当年我不过罚丫头跪台阶。二爷大发雷霆,怪我不人道。现在又该怎么说?”秋芳蹲在地上给她手炉里添炭,二奶奶的尖指甲在秋芳脑门戳出一个月牙印:“你听听那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竟不如他?”
程美心便说:“弟妹不好错怪秋芳。这是个未经事的孩子,懂得什么?商细蕊十几岁就混江湖,资格多老啊!花肚肠一套一套的,秋芳拿什么和他比?”
奶娘出入过几次内院,从没有见到过小厮男仆。今天居然有个少年能够进到卧房来听差,正疑惑着,听到这话,也就明白了,不免向秋芳多看了两眼。秋芳立刻不自在起来,道:“我去找找二爷。”便跑了出去。外头雪停了,他沿着回廊一径走,走到花园池塘,今日花园灯光装饰的大放光明,然而空无一人,都嫌外面冷和滑,宁愿在房里呆着。秋芳在池塘边,捡石子打碎了水面结的冰壳,心中郁闷难言。假如不能得到程凤台的欢心,他在这个家就将失去作用,像他叔叔那样退到二门外做粗活,他可不愿意!忽听得后头花厅传来声响,秋芳猜是丫鬟们在围炉,走过去想套套近乎。一推门,门是拴着的,里面又传来异响,像是人声,而窗户纸并无灯光透出。秋芳头皮都麻了,早听他叔叔说这园子里有个投井的齐王福晋,有时候会显形吓人。他没见着显形,已然被吓着了,吓得两腿发软,跑也跑不动。
此时只听里面传出程凤台的声音:“外头什么人?滚远远的!没你的事!”
秋芳没敢出声,拔腿就跑,回去就告诉了二奶奶。
屋里程凤台堵着商细蕊的嘴,身上疼得厉害,冷汗涔涔。商细蕊也满头的汗,是热汗,这大冷天的,汗竟能成滴落到程凤台的脖子里去。程凤台的手捂着商细蕊的嘴,商细蕊就着嘴边咬了一口,不是撒娇调情,是见了血的真咬。程凤台痛得更厉害了,肺里吸的都是倒抽的凉气。他当年第一次去北边走货,货队的伙计告诉他树林里有大黑熊,黑熊见了人,闹着玩,把人捉起来一搂一舔,人哪经得起这份力道,登时肋骨也搂断了,脸皮也舔没了。
商细蕊和程凤台不是闹着玩的。他心里正是难受得要撒没处撒,程凤台自己不好,拿着地雷当球踢,一脚下去就踢炸了,偏偏是在自己家里,没法喊没法叫的。程凤台心想等他闹完了,今晚的事决计没个善了,他要剥商细蕊一层皮,然后他就极短暂的昏睡过去,再一睁眼,是被冻醒和勒醒的,他躺在冷砖地上,脖子缠着商细蕊的那条围巾。商细蕊没影儿了。
二奶奶与程美心说话说到午夜,刚刚睡下去不久,听见程凤台回来洗洗涮涮的。她撑起身子问:“谈妥了?凤乙要花了他的钱,我们加倍还他就是。”程凤台不答话。二奶奶说:“凤乙我肯定留下了,不管这孩子姓程还是姓范,横竖姓不了商!让那唱戏的死了这条心!”
程凤台清了清嗓子,声音古怪地说:“留着吧,没他什么事!”
二奶奶瞅着程凤台的脸色,想必是为了凤乙的事和唱戏的在花厅吵架了,吵了这么些时候,脸都冻白了。不过呢,吵得好,是该让唱戏的放放明白!都说后妈的心狠,他还远远到不了后妈的份上,就先知道虐待孩子了!他也配!
这一夜睡得不安,二奶奶感到程凤台翻了许多身。清早她起床梳妆,无意间朝程凤台看了一眼,发现程凤台脸这么这样红,一摸额头,竟是发寒热了。道是昨晚吃了酒,又和唱戏的吵了半晌,气寒交加,怎么不病?便对商细蕊增添了许多怨恨。程凤台一病三四天,向亲友拜年聚餐等等事情都耽误了,等病好了,他不说看看凤乙在新家过不过得习惯,第一件事竟是带着家丁护院牵着大狼狗,将程宅四周巡视一圈。后门角落有一只大箩筐竖在那里,程凤台望一望箩筐望一望墙,在心里模拟一番之后,提起文明仗鞭打着箩筐说:“街面上乱!四处闹贼!以后宅子周围不许有零碎!”
护院笑道:“二爷想多了!王府的墙这么高,猫都进不来!”
程凤台一仗将箩筐打翻了,护院的不敢再说笑,差人上前挪走杂物。程凤台又看见那两条狗,文明仗点着狗鼻子,说:“这畜生管用吗?真能捉贼?”
护院怕他一仗把狗也打翻了,把狗往身后牵了牵,说道:“厉害着呢!前年有个新来的夜里瞎走动,小腿肚子给咬了块肉下来!”
程凤台发出不屑的一声,同时隐隐的又有点庆幸,为了这点庆幸,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贱骨头。
第119章
除夕以后,程凤台不见商细蕊,因为生气;商细蕊也不见程凤台,因为心虚。其实还是商细蕊躲着程凤台,开始不觉得,一直到元宵节过了,曹贵修那边来催书催人,程凤台请钮白文物色副官人选,这年头谁愿意去当兵呢,尤其唱戏的人,与行伍的志向完全不挨着。钮白文寻寻觅觅没有眉目,来了个自告奋勇的,却是水云楼的腊月红听见消息来报名了。
要放在原先,程凤台可不敢打水云楼的主意,今时不同往日,他非要打水云楼的主意,当场就答应下来,擎等着商细蕊来找他说话。谁知左等右等,不见商细蕊的踪影。程凤台便找了一天去后台了,后台早有人放风,远远看见程凤台,飞奔进去汇报:“班主!二爷来了!”商细蕊妆还未卸,听见这一句,站起来抹头往更衣室跑。十九正在里面穿衣,商细蕊一头撞进去,十九骂出一嗓子将他打出来。后门小巷是个一览无余的地方,不能去。商细蕊急得跺脚,门口已经听见任六与程凤台的寒暄声了,商细蕊四顾之下走投无路,咬咬牙,居然穿着一身琳琅戏服,踩着化妆台跳上了房顶横梁。
水云楼举座皆惊,唯有商龙声和小来他们看惯了商细蕊从小到大的这些伎俩,见怪不怪。商龙声默默叹了口气合上眼,小来则是满面羞惭,扭头走出去了。其他众人全都仰着脖子看商细蕊上梁,嘻嘻哈哈的,商细蕊瞪眼睛抹脖子,朝他们指了一圈:“不许看我!低头!低头!”程凤台踩着话音进了来,商细蕊立刻抱着柱子屏气。
程凤台朝众人掠过一眼,没有看见商细蕊,但是发现人们都在看着他。戏子们被商细蕊恐吓了,一时眼睛不知往哪放,只能放在程凤台身上。双方互相瞪了那么一会儿,杨宝梨多嘴道:“班主不在这里!”
程凤台一皱眉:“我不找他!”把腊月红喊到跟前,与他商量不久之后去曹贵修部就职的事。为了这个事,腊月红与商细蕊正闹得很僵,商细蕊口口声声来去自由,等到真的有孩子要改弦更张,他照样出来阻挠,舍不得放走梨园的人才,也是舍不得自己下过的苦心。程凤台在商细蕊的脚板底下撬水云楼的墙角,商细蕊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狠狠地瞪着腊月红。腊月红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锋利的目光,应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程凤台觉察到了,说:“虽然是副官,不用上前线冲锋,总归是玩命的买卖,军饷也不比你唱戏高多少。你再想想,反正那边不是非你不可,钮白文又给我物色了两个人……”腊月红听到这里,唯恐别人把他顶替了,急忙道:“我肯定去!已经和班主说好了!班主答应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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