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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乐之扬一愣。
“装什么傻?”花眠更怒,“就是你跟她。”向朱微一指。
乐之扬说道:“知不知道也是叶姑娘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花眠目光渐冷,拔出铁算筹,大声说道:“乐之扬,恩义难以两全,你对本岛有恩,日后必有报答;可你要带走朱元璋的女儿,关乎家国大义,那是痴心妄想。你说我东岛以多取胜,好,我代行岛主之责,你若胜我,自可从容离开。”
“花尊主爽快。”乐之扬长剑一摆,“那么得罪了!”
“且慢!”谷成锋挺身出列,冲花眠拱手,“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成锋先向乐兄讨教,如果不成,师父再出战不迟。”
花眠暗生犹豫,谷成锋虽是小一辈的翘楚,比起乐之扬仍有不如,若有三长两短,将是莫大损失,可他一片赤心,如果阻拦,只会折损他的少年锐气。
权衡之下,花眠将铁算筹递给徒儿,低声说:“谋定后动,宁慢勿快!”
谷成锋点一点头,握紧算筹,面朝乐之扬,正要客套两句,不料精光夺目,乐无异挥剑刺来。
谷成锋措手不及,忙举算筹格挡,叮,兵刃相交,谷成锋虎口一震,铁算筹似要脱手,他吃了一惊,急忙运劲收回。这一来正投乐之扬所好,使出“止戈五律”,应其节拍,牵之引之,推之送之,两人兵器黏在一起,你进我退,盘旋如飞,旁观众人看见,无不莫名其妙。
乐之扬先发制人,本想一举夺下对手兵器,迫使谷成锋认输,谁想这小子年纪不大,性子老成,临危不乱,一觉不妙,立刻随形就势,主动跟上乐之扬剑上的劲力。他的步法出自公羊羽的“三才归元掌”(按:见拙作《昆仑》),法于九宫,玄奥无方,因敌变化,如影随形。当年公羊羽有一手戏弄人的功夫,站在人身后说话,无论对手如何腾挪变化,只要公羊羽不肯现身,对手就休想看见他一片衣角。
谷成锋年纪有限,固然不及先贤,可也小有所成,此刻使出,就如附着在铁算筹上的一片羽毛,随着算筹进退,凭借奇妙步法,不断消磨对手的劲力。乐之扬夺取算筹不成,反觉一身内劲落在空处,在在无从着力,欲要收回长剑,谷成锋立马反客为主,飘然欺近,可又蓄势不发,一双眼睛只在乐之扬身上打转,目光所向,均是他的破绽。
“好!”施南庭看出门道,拈须点头,向花眠说道,“成锋这孩子比起‘鳌头论剑’精进不少,如此下去,来日必成本岛栋梁。”
“确有精进,不过体察对手还有欠缺。”花眠不胜欣慰,“若能料敌在先,岂会陷入僵持……”
话没说完,场上二人忽然变快,风流电闪,团团乱转,一时间,几乎看不清影子。花眠变了脸色,暗叫“不好”,乐之扬久斗不下,全力使出“灵舞”,这一门工夫,身法之快,步法之奇,不在“三才归元掌”之下,而且自成一体,腾挪转折,步步应节。
灵道人、公羊羽均是前代不世出的高人,一个精研声律,一个穷究易理,武学各有千秋,传承弟子的功力却有高下。
乐之扬乍遇“三才归元掌”,措手不及,计无所施,如果谷成锋洞悉虚实,锐意出击,未始没有胜算,可他牢记花眠的叮嘱,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轻易出手。
稍一迟慢,乐之扬还过神来,他经历“阳亢绝脉”之劫,内力精进,胜过对手,故而展动身法,一力求快。“三才归元掌”后发制人,因敌制宜,谷成锋受他带动,不得已随之游走,起初谨守心法,依循九宫之道,但随对手越来越快,为了跟上速度,不知不觉落入了乐之扬的节拍。这么一来,无异于跳过“破节”、“乱武”,直接“入律”,一眨眼的工夫,脚下乱了章法,尽管步法不差、易理仍合,转折变化之间,隐隐生出滞涩之感。
谷成锋觉出不妙,连变步法,三三四四,五五六六,乃至于大衍八卦,九九归元,诸般步法换过,仍是脱不出乐之扬的步调,究其原因,还是舍不得手中算筹被对方夺走。原本人筹合一、进退自如,心中执著一生,偌大一个活人,顿为一根小小的算筹牵制,自陷泥沼,还浑然不觉。
花眠眼光老辣,看出谷成锋的毛病,想要出声点醒,又觉不够磊落。迟疑间,谷成锋越发受制于人,步子屡屡踏错,劲力如潮涌来,谷成锋禁不住身子发轻,双脚几乎离地,可他性子倔强,铁算筹是花眠所赠,如论如何也不肯撒手,当下一咬牙,放弃“三才归元掌”的功夫,一记“无定脚”踢向乐之扬的心口,想要反客为主,迫使对手弃剑。
花眠叫声“糟糕”,脸色大变。谷成锋所以不败,全赖步法精妙,虽然入律,风骨未失,乐之扬虽然带动对手,可也并未胜出,对手这一变招,好比久旱甘霖,正投他的心意,当即脚下轻轻一转,谷成锋登时一脚踢偏,待要变招,忽然发现身不由主,心中想着往左,出脚之时偏偏往右。他心中骇异,咬牙撒手,决心丢掉算筹,不料一股劲力如胶似漆,将他的掌心牢牢黏住,谷成锋落入“同乐”境地,乐之扬透过算筹带动对手,谷成锋好比旋风中的蓬草,随风起落,进退不得,乐之扬的内劲源源涌来,逼得谷成锋胸口发闷。
“着!”乐之扬举起左手,一记“洞箫指”点出,谷成锋将身一拧,指劲擦肩而过,还没缓过神来,忽又听乐之扬锐喝一声“撒手”,跟着手下一空,滴溜溜向后飞出。谷成锋使个“千斤坠”,想要稳住身形,可是一股无形之力大得异乎寻常,拉扯扪拽,让他身如陀螺,旋风一般冲出大厅,这一下突兀之极,以东岛四尊之能,仓促间也来不及阻拦。
乐、谷二人周旋已久,你牵我引,双方内劲无处发泄,化为一股绝大势能,好比高山悬湖,蓄而不发,越积越厚。谷成锋一落下风,乐之扬顺势将这一股大力引到他身上,将他硬生生甩了出去,谷成锋胸闷眼花,几欲吐血,可又偏偏无法自主,心中的憋闷真是不用说了。
花眠担心弟子,正要纵身上前,这时厅外暗影中忽然走来一人,伸手按住谷成锋的肩头,一推一送,谷成锋浑身一轻,百脉畅快,旋转的势头也缓了下来,他心中惊讶,回头望去,忽然失声叫道:“岛王大人!”
“云岛王!”东岛众人目定口呆,眼望着云虚放开谷成锋,背负双手,逍遥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人,俊秀轩昂,竟是云裳,白衣飘然如雪,腰间漫不经意地斜挎一口长剑。
花眠缓过神来,惊喜莫名,屈下左膝,抱拳道:“花眠参见岛王、少主,二位别来无恙?”
云虚一挥衣袖,将花眠托了起来,惨然笑道:“花尊主,云某孤魂野鬼,岛王二字再也休提。”
花眠脸色苍白,呆呆望着云虚,眼里泛起一片水光。杨风来鼓起两眼,忽然高声叫道:“岛王私德有亏,诚然不假。不过从古至今的大人物,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有哪一个是干干净净的?”
“杨尊主说的是。”施南庭也说,“成大事不拘小节,东岛复国大业还没完成,岛王撒手而去,岂不辜负了祖宗的基业。”
“是啊,是啊。”童耀粗声粗气地道,“岛王一走,本岛群龙无首,生生受尽恶人的欺辱。”
当日云虚袖手而去,东岛上下群龙无首,被冲大师一伙折腾得死去活来。他们痛定思痛,无不想起云虚的好处,何况除了童耀,其他三尊任职多年,与云虚一体同心,花眠私心深处,更对他怀有一丝痴念。此时一见云虚,好比弃儿见到父母,心中激动难言,一心将他迎回东岛。
云虚也知众人心思,沉默一下,叹道:“各位言重了,倘若东岛兴亡系于云某一身,又谈什么复国大业?自古人才辈出,才是兴旺之道。”说到这儿,瞅了瞅谷成锋,眼中流露一丝欣慰,“花眠,你这徒儿好好雕琢、必成大器。”
谷成锋面红耳赤,低头道:“成锋不才,输得一塌糊涂,有辱师门,惭愧之至。”
“胜败兵家常事。”云虚摆一摆手,“我年少之时,也输过多次。自古英雄人物,无不败而复起,愈挫愈奋,这一次输了,下一次赢回来就是。”
“是!”谷成锋恭声回答,“岛王训谕,成锋牢记在心。”
“岛王大人。”花眠定一定神,疑惑道,“你当日离开东岛,说是前往昆仑山,为何又在京城出现?”
“我来此地,正是有求诸位。”云虚皱了皱眉,“我去过昆仑山,可惜,西城之中空无一人。”
“梁思禽不在西城?”施南庭微微动容,“难道说……”
云虚冲他点一点头:“我找遍昆仑山,找到了一个服侍梁贼的仆人,那人骨头甚硬,宁死不屈,我用上‘般若心剑’,他才乖乖吐实。原来三月之前,梁思禽留书离开西域,说是‘天劫’将至,性命不久,但有心事未了,要来中土一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厅内众人无不震惊,“西城之主”前来中土,无论在朝在野,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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