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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为自己的难堪狡辩,可没来由的话,反倒令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曹植才缓缓说道:“此饼虽非佳肴,当世却仍有许多庶民连一口也难得,只能暴尸荒野,做这霖雨中的孤魂野鬼。阿缨既得了这饼,且须珍重,莫教他人夺了才是。毕竟此饼,虽食之无味,关键时刻却能救人性命。”
曹植像是话中有话,可我故作听不懂,于是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啊?”我有些茫然地回头。
曹植却又笑了:“我是说,上回我送你的组玉佩,也有好些时日没见你戴了,便提醒你一回,那系佩的缨带子,须系牢一些!”
“哦……”
我抱着双腿,垂下眼帘,神情再次黯淡下去。
“四哥可知,为何明明是公子晏做错在先,我却受罚最重吗?”
曹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绕到雨亭案几旁,端坐下来,慢悠悠地从案底抽出火折子和一盏铜油灯,不一会儿,雨亭便被豆子大小的灯光点亮了。
而我,也渐渐看清曹植的脸庞,看得清他今日穿着深色的直裾。
“你素来与我二哥走得近,何不去问问他呢?”曹植浅浅笑着,用手掩风,只顾埋头照看自己的灯火。
“……”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偏要再问:“四哥以为,三日前缨儿府前举止,何如?”
“有勇无谋,匹夫之举。”
曹植说得风轻云淡,毫不犹豫。
“怎么?四哥也觉得,应当讥讽缨儿不知礼教,野蛮粗鄙么?”
曹植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缨,礼教繁缛,于今世已难适用,然孔孟之道犹可循之以修身,譬若仁孝,为人子者,实不可忘。”
曹植见我不为所动,继续为我分析道:
“父亲常同我说,‘不期修古,不法常可’。所谓当下行仁,是教阿缨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伤人。你有些言辞委实刻薄了些,虽贪得一时口快,却徒留口实,未若冷静思量,诱那何晏自失其言、自毁其行。
“那日大堂,母亲高坐于上,你纵然无错,也不可急躁莽进,据理力争啊;而尹姨娘几句唬人的话,你反倒放在心上,泄落了中气。即便后来抓伤了人,与你阿弟被撞伤仍是两回事儿,却被你弄得一地鸡毛。
“何晏德行有缺,本是理亏,何不寻母亲相助,向姨娘要得一番赔偿?既可是财物,亦可是登门谢罪。当堂对质下,自可使凌弱者屈从。”
我并不笑话曹植是理想主义,只是颇觉稀罕地问道:“四哥竟不觉得,缨儿身为女子,不该如男子一般刚强吗?”
曹植闻言,哼声一笑,目光投向亭外雨景:
“凡为人者,贤字当头,何分男女?阿缨不闻古之贤女,亦有炎帝少女,慷慨复仇,衔木沧海乎?不闻缇萦救父,勇言上书,强胜男儿哉?不闻女休任侠,当市杀雠,不惧白刃邪?如此乱世,更当效关东苏来卿,壮年刚烈,身没垂名也。仁与礼,贤与德,全在善之本性,而不受世俗所拘。”
我闻言颇为动容,心中隐约已寻得那与古人封建观念和解之法。
我又细细揣摩曹植所谓的“贤”字,他的“贤”似乎与这个时代的“贤”不大相同。
“缨妹妹,‘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啊。”曹植盯着我的眼睛,莞尔道。
我的脸庞挣脱了泣痕的束缚,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犹豫了一会儿,我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贤女既有仁、有孝、有义,礼也不当弃……适才,缨儿直呼了四哥的名讳,还望见谅。”
“诶——”曹植一本正经地摆手笑道,“吾亦敢直呼何晏之名,皆为同辈,何必在意?威仪繁重,反成羁绊,大礼岂可为小节束缚邪!”
我点头称是,蓦然想起阮籍那句“礼岂为我辈设也”。
正当我出神之际,身后忽又传来曹植的声音:
“如何,现下心情好多了吧?”
我抿嘴偷乐,旋即却又敛起笑意。看着亭外雨点渐小,我的心逐渐回归宁静,于是长叹一息。
“我讨厌雨。”我认真的。
曹植却不以为意地随口接上:“雨本身并无对错,你讨厌的,只是和雨有关的记忆。”
“……”
见我缄默不语,曹植也仍旧挽臂安坐,作赏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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