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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张东岚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他面上还是带着笑,声音却带了愠意:“二哥既然说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本来是不该再厚颜讨要的。不过二哥上个月借了我的犀角的镇纸,说是摔碎了,前几天借了大哥的夔龙的玉佩,又说是被人偷了,昨日又借了我们兄弟俩的对笔,如今也没了踪影,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二哥先把前些日子借走的东西还回来,我这边才好借出去啊。”
张东年沉声道:“长幼有序,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家两房人明明都姓张,境遇却是天差地别,长房的镇国公虽没了实权,但在京里一直威扬煊赫,二房的二老爷却一直不得孝宗待见,只打发他到偏远的地方任职,吃穿用度和学识才华比不上张东正也就罢了,连张东岚这个庶出的都压他一头。
张东年本就不是为了借马,而是为了找事儿来,他前些日子忍了好几次,现在心里也冒起了火,懒得跟他闲扯,敛了笑意道:“本来二哥想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只能割爱,不过这匹马是父亲送的,也只能对不住二哥了。”
张东年心思阴暗多疑,听了这话以为张东岚是暗讽他们二房式微,面色愈发阴沉,阴声道:“你少抬出大伯来压我!便是不论长幼有序,你也该知道嫡庶有别,庶子是什么,半奴而已,半个奴才也敢跟主子叫板?”他轻鄙地看了张东岚一眼“我不过是问你借匹马玩几天,玩腻了自然会还给你,聒噪什么!”
他说着竟然就直接去牵那马,张东岚冷冷地嗤了一声,忽然打了个呼哨,那马竟然长嘶一声人立起来,两只前蹄直直地蹬了过去,张东年吓得脸色苍白,转身欲逃,没想到脚步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张东岚嗤了一声,又打了个呼哨让马停住,抱胸睨着躺在地上的张东年,嬉皮笑脸地作揖道:“都是弟弟的不是,在这给二哥赔礼了,还望哥哥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弟弟这一回吧。”
张东年面色忽青忽白,见他说话,更以为他在嘲讽自己,低喝一声拽着他的领子就扑了过去。
姜佑才进园子便听到两人对话,往过走就看见一个面容还算俊俏,但面色苍白,眉梢下敛,神情透着几分阴沉的少年挥拳向着张东岚打了过去,她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总不能眼看着张东岚挨揍,一跺脚便冲过去拉偏架。
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个人瞬间打成一团,他们也不敢上前拉架,只能面面相觑了一阵,匆忙转身回去禀报了。
那边正堂里,张老夫人跟薛元无甚话可说,正要命人唤镇国公回来待客,张二夫人却面带笑意地开了口:“东岚是个有福气的,一个庶出的却能进宫伴读,真是羡煞旁人了,不知道年儿有没有这等福气伴在皇上身边,也能听几位太傅的教导。”她虽是对张老夫人说的,探的却是薛元的神色。
薛元和张老夫人都无甚反应,张二夫人用绢子掖了掖鼻子,又笑道:“说起来过了年年儿就十五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他模样好学问好,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儿媳都给推了回去,只想着能选个好些的亲事。”她又想到什么一般的问道:“儿媳记得,皇上宫里能选一位君后,剩下两位分别是君御和君媵,皇上事儿忙,身边总得有几个知冷热的人看护着。”
皇上要大婚选人,这事儿司礼监须得经手,难怪张二夫人故意说给他听,他没想到小皇上才这么点就有人惦记上了,面色不经意地一沉,却不好对个妇道人家多说什么。
张老夫人却沉了脸,撩了茶盏子道:“皇上的婚事自由司礼监和礼部来拟定,你在这里胡沁什么!”她神情微微一缓,对着薛元欠身道:“让厂公见笑了。”
薛元托着茶盏子淡淡笑道:“见笑不见笑另说,只是这般大喇喇地议论皇上亲事,传出去只怕让人以为镇国公府有什么旁的想头呢。”
张老夫人神色尴尬,正要说话,忽然就见有个下人来报道:“夫人,老夫人,二少爷在园子里打了三少爷!”她说完,又把当时的场景叙述了一遍。
张二夫人听得心里一紧,忍不住骂道:“你也不看顾着些,年儿万一伤着了可怎生是好!”她一转头赶忙对着张老夫人解释道:“年儿素来最是老实听话,肯定不会欺负自家兄弟,没准是兄弟俩有什么误会。”
这时候姜佑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夫人好偏的心,借东西不成就动手,这是怎么能是误会?”话音才落,她就和张东岚肩挨着肩走了进来。
姜佑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张东岚上前几步道:“祖母,你勿怪表哥,这事儿实不能怪他。”她说完便把当时听到的两人对话重复了一遍,又忍不住挤兑道:“二少爷是该好好管管了,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习气,对自家兄弟说话也这般刻毒,什么叫庶出的便是半奴?而且大家公子动辄就没了别人的东西,跟那市井村妇何异?”
其实底下晚辈的矛盾早就有了,只不过张二夫人偏心,大房两兄弟都不是心窄之人,这才每每没了过去。但是忍让这事儿也得有个限度,没成想今天才闹出来就被皇上看到了。张二夫人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忐忑,更带了些愤然,却不敢表露出来。
薛元看着两人携在一处的手,眸光沉了沉,在张老夫人之前道:“宫门马上要落锁,咱家便先带着皇上告辞了。”说着也不问姜佑乐意不乐意,拉着她转身去了。
张老夫人本想留饭,但自家兄弟阋墙都被人看到,脸上实在无光,便对着薛元点头道:“有劳掌印了。”她看着薛元和姜佑走远,挥手打发张东岚下去,对着犹自愤愤的张二夫人喝道:“跪下!”
☆、第34章
张二夫人双膝一软,条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张老夫人捧着茶盏连饮了几口,勉强压了压心中的火,沉声开口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开口闭口嫡出庶出,他们上头还有两个老子压着呢,这就想阋墙吗?!”张老夫人眼神凌厉“你可知道,东岚养到老大膝下,就是当初皇后发的话,皇后说他是嫡出,他就是嫡出,若是你那边的人再敢不三不四地乱嚼舌根,小心你的舌头!”
张二夫人知道自家婆婆平素看着和顺,其实内里最是刚强,说一不二,吓得忙不迭点头,心里却有些牢骚,皇后当真是偏心,一个庶出的,给那么大脸做什么?
张老夫人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听进去,用茶盏磕了磕桌面,冷声道:“我知道你素来就是个爱动些小心思的,这次你当着皇上和厂公的面就敢满嘴胡沁,不要脑袋了不成?!年儿这个抓奸斗狠的性子,就是跟你这个当娘的学的!”她深吸一口气,看张二夫人还一脸不忿,也懒得再给她留面子,挑明了:“你少惦记皇上的婚事了,那不是你能过问的着的,你这么上蹿下跳地出丑卖乖,打量着谁不知道你那点子心思,幸好皇上好性儿不与你计较,你也给我收敛些!”
张二夫人咬了咬下唇,忽然膝行了几步,小心抬头道:“...娘,并非儿媳不知规矩,只是为咱们家里着想,这才不得不开口啊!”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声儿道:“媳听素来交好的几位夫人说,太皇太后这两年来一直在山中祈福,便是当初先帝晏驾的时候她都没下来,如今却忙着联络娘家人,听说是要选位德才兼备的子侄给皇上当君后,摆明了是要摆弄皇上,舅家再亲也亲不过枕边人,若真是让太皇太后成事儿了,咱们张家本就和赵家不对付,以后在朝堂上还有立足之地吗?”
“只要年儿能进宫,咱们也就不用担心赵家了。”她见张老夫人若有所思,心里一松,接着道:“如今朝中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最听薛厂公的话,只要咱们巴着薛厂公,由他来说,何愁不能成事儿?到时候...”
她刚要往下说,就见婆婆目光凌厉地看着自己,吓得身子一颤,忙低低地俯在地上。
张老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竟有几分啼笑皆非:“你向来就是嘴皮子利索,惯会说漂亮话的,那我在这里问你一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张家好,若是换了东岚东正,你是否也会这般热心筹谋?”她看张二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又淡淡道:“姻缘自有天注定,强求不得,回头丧期过了,我会为年儿寻摸好亲事的,男人家就该顶天立地,靠着旁人算什么本事?!”
张二夫人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这时候张老夫人已经起了身,面容有些疲倦,淡淡道:“你有小心思我管不着,但张家再被你这么折腾下去非得和皇上离心不可,从今日起,你就在院子里禁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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