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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时,原还呈护卫状挡在姚知面前的衙役忽然反水,蜂拥一致地将刑杖压在了姚知身上,叫他仆跪在了公子沐笙的身前。
见此,公子沐笙不动如山,不过淡淡看着这变故,浅浅的笑意也染上了寒光,对着姚知,一字一顿地嗤道:“你为朝廷命官,私收赋税,草菅人命,按律先当施以杖刑。至于后头的事儿,自会一一与你慢慢清算。”言毕,因看着了被搀扶着缓缓走近的周如水,他也不愿多言,转身就往祭台下走去。
却姚知哪里肯从,他挣扎着起身,越发跋扈骄横地囔叫道:“我乃朝廷命官,非是君上之命,绝不受杖刑之辱!你如此妄为!不如就此杀了我!”
闻言,公子沐笙脚步一顿,缓缓地偏过头去。忽然,就轻轻一笑,黑亮的眸中都漾起了淡淡的水波来。这笑很轻,淡得像静流过的深泉。却他嘴角的弧度全透是剔透与嘲弄。这神态,与往日里温和的他判若两人。
须臾,便见他正了颜色,锐利的眸光一一滑过围观的县民,冷着眼,朗声说道:“家国对吾而言,并非是只供挥霍的富贵。吾周氏世代矜矜业业,也绝不容你这祸民的蛀虫。杖刑乃执国法,求死却是你的请求。你既一心寻死,便就从你所愿。”言罢,便传令下去,先杖刑,再将姚知斩于祭台之上。
一时间,凤尹县呼声震天,一众县民无不喜不胜禁,涕泪交加,不知是谁起的头,县民又乌压压跪成了一片,只是这一次,他们跪得心甘情愿。他们在高呼:“老天有眼!殿下万福!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周如水稳稳当当立在祭台之下,忽然,就螓首微歪,嫣然一笑,低低嘀咕道:“阿兄真伟岸!也不晓得,哪家的姑子有这好福气!”
她正这么说着,公子沐笙已走了近来,他弯下身去,直截就将周如水抱了起来。无奈又心疼地隔着帷帽盯着周如水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抿了抿嘴,终是低声责备道:“腿都断了,却也乱跑。”
听他这般讲,周如水仍是轻轻地笑。四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跪地叩谢的百姓涕泪泠泠,看着苍茫的天色,周如水伸出了手去,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公子沐笙的袍袖。须臾,双手便就自然而然地环上了公子沐笙的颈脖,如幼时一般轻蹭着他,软软糯糯地安慰他道,“腿虽断了,却是会好的。就似如今这世道,虽是天心难测,世情如霜,却因还有阿兄在,兕子的心,便就是安稳的。”
一因凤尹县事乱,二因周如水的腿伤,兄妹二人在凤尹县一待便是半个月之久。这些天里,左卫军也收队回到了周如水身旁,一众男儿如今见了周如水全是另眼相待,均是恭敬了不少。便是炯七见了她,虽是隔得远远的,仍可见满目愧疚。那无端端就多出的几分关心,闹得周如水满身满心的不自在。却炯七的愧疚非是无理的,毕竟当日,周如水身侧只他一人护卫,却他护卫不及,便是渎职。
自那日地动之后,外头的消息直是一天一个变。先个因是周如水在养伤,公子沐笙绝口不让左右与她谈及外头的变故,今个见她终于自个下了地,炯七终是未躲过她的盘问。
外头日光正盛,周如水优美的轮廓在阳光下也仿佛镀上了一圈薄薄的光晕。
炯七垂着眸立在她身前,事无巨细地详禀着各处的灾情与众家族的伤亡情况。待他讲道:“昨日琅琊王府已传出了消息,称是王笺与王三郎回程路上又中了埋伏,王三郎身受重伤引得宿疾并发,似是不大好了。”时,原还闭目养神的周如水忽然抬起脸来,白玉无瑕的脸蛋忽的就白了几分。
她咬着唇,半晌才眨了眨灵动又精致的杏眼,小小声问:“又中了埋伏?他现下在哪儿?到底是谁要害他?”这声音太低,一瞬就淹没在空荡的室内,但若细闻,却能听见里头的关切与慌张。
第113章春日风流
是谁三番两次要陷王玉溪于死地?王玉溪现下又在哪儿?怕已是众人都想晓得的谜题了。
炯七默不作声地低低看了周如水一眼,须臾,也只是摇了摇头,低禀道:“王府内中出入车马甚多,王三郎的行踪,旁人实难知晓。至于遇刺之事,王氏家主王宣已是亲自探问了。”说着,他又是一顿,眉梢动了动,继续说道:“此讯一出,琅琊王氏家中长老尚未发声,只一夜的功夫,王家内部却已剑拔嚣张、暗泉四涌,分出了几派来了。眼下,就有王三郎的堂叔王豹拥势自重,堂兄王甕跃跃欲试,均是探窥琅琊王氏的继任家主之位。”
听着这些,周如水眉头一挑,忽然就想起她第一次见王玉溪时,他曾揶揄地道:“溪原是要悄然回府的,却不想竟被小公主撞破。如此,先前安排了许久的事儿,倒都全功尽弃了!”
遂再念及王玉溪向来难测的心思,周如水便就缓缓定下了神来。抬眼睨向窗外染翠的枝头,待捏起银镊子拨了拨鎏金香炉中的柔碎的香灰,须臾,才徐徐咛喃道:“王宣虽是年迈,却不至于一朝不继。更王玉溪到底如何并未分明,却如此便就野心全露,这些人真不怕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么?”她这话是深思熟虑过的,却她潜意识里忘了,王玉溪自小“染病”,不知多少人盼着替他收尸。更况至亲之人,多半知这是毒非病,便早就等着他死了。
见周如水不再言语,炯七紧了紧神,眸子如浸在黑幕中一般,暗自思虑了一会,终是启唇说道:“千岁,那谢六殁了。”
“死了?”闻言,周如水静澈的眸光一滞,手中的银镊子都落在了地上。她心下一突,直是过了一会,才不知是哭是笑地嗤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做那小人!”
时光如隙,一切都好似梦一般,周如水离邺时,风雪徐徐。如今回城,却已是山花烂漫了。
车队一行才自南城门入城,便听鸣锣喝道,一队迎亲队伍呼啦啦朝城门前行来,红幔翠盖,龙凤呈祥,沿街都是欢声笑语。公子沐笙本就心系百姓,如今车队未挂族徽就更省了不少的事儿,遂无需旁人指点,便就谦和地让出了道来,尽退去了一边。
须臾,便听那锣鼓敲敲打打,鼓乐喧天,颇有些震耳欲聋。鲤鱼撒子更是一路抛撒着,直惹得路人喝彩嬉笑,又捡又抢。
却小五枕在夙英怀中方才入眠,这一闹,就吓得他呜呜一声,抬起小手猛捂着惺忪的睡眼。夙英忙是低头哄他,拍着他的背,又细心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便也就在这时,车帷忽的一动,一忒有些分量的绯红荷包突兀地被抛进了车内,直截就落在了周如水的膝上。
周如水真是被吓了一跳,一直注意着马车动静的炯七也是一凛,忙是贴着车帷,紧张地唤了声:“千岁?”
因这变故,周如水一双水亮的眸子雾濛濛的,直是愣了一会,才瞅着膝头的荷包,轻声对外头道:“无事,这是沾着喜气了。”说着,她便就在夙英狐疑的盯视之中,半点设防也无的亲手捏起了那绯红色的荷包,轻轻打了开来。
方才一触及这荷包的重量,周如水便知不对了,晓得这里头可不是鲤鱼撒子几个铜板那么简单。却就在她迟疑之时,荷包上头绣着的琅琊王氏族徽却叫她松了口气,心思微微一动,复又打起了心鼓。
就这么心思不定的漏出里头的物甚来,周如水的面色直是变了又变。她澄澄的眸子更是晶莹闪烁,仿是羞涩,又隐含着浅浅的不满。直过了半晌,她也只是捏着荷包中露出的流云百福佩,一脸的欲言又止。
在凤尹县的日子里,她曾特意去寻钟氏换回这玉佩。却钟氏只是苦着脸道,玉佩早便被王玉溪换走了。更还问她,为何玉佩未回到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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