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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去。”
波拉里斯说这话的时候,西尔玛正坐在窗边喝黄油啤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却似乎能看透窗帘,观赏街上的人来人往。
这里是西班牙的某个小镇,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慌乱,因为西尔玛总会做好最合适的计划。在某些时刻,波拉里斯甚至会产生他们正在度蜜月的诡异错觉。他们结婚时没度过蜜月,那可不是个好时候,西尔玛也没什么兴趣。
噢,不过西尔玛对一切浪漫的东西都没兴趣,就算是在少女时期也是一样。他们不太去霍格莫德约会,也不会在深夜爬上天文塔吹风,西尔玛嫌那些活动无聊。他们甚至连手都不怎么牵,比起牵手,西尔玛好像更喜欢拿书。在她心里学习比爱情重要,波拉里斯当然可以理解,他会永远理解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波拉里斯怀疑西尔玛是否只是在逢场作戏,可是她笑起来那么动人,他眨一眨眼就把所有的怨怼忘记了。
西尔玛不知在为了什么压抑自己,但波拉里斯知道她也渴望爱。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他们在空教室里来不及说甜言蜜语就近乎疯狂地亲吻,西尔玛几乎要吞噬掉他的一切。那样的侵略性不是一个纯血女孩子应该拥有的,西尔玛到底不是普通人。然后他们一个走上高塔,一个走下湖底,谁都没目送谁远去。
西尔玛总是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正因如此波拉里斯才会爱上她。
所谓“失控”的爱情在毕业后戛然而止。一切逐渐变得按部就班,西尔玛眼底微弱的光一点一点地化作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们结婚吧,波拉里斯。”
西尔玛从来不叫波拉里斯的昵称,他很早就不抱希望了。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每天晚上循规蹈矩的“晚安”一样平淡无味。波拉里斯很高兴,可他不能展露出来。他是最蠢的拉文克劳,他必须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婚礼那天就像是一场梦。波拉里斯竭力把黑暗的后半部分忘记了,他只记得他为西尔玛戴上戒指时的手抖。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爱你。”西尔玛说。这句话比她的求婚还要平淡,可波拉里斯很高兴,他高兴得都忘了掩饰。他是真的有点卑微,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没关系,他爱西尔玛就够了。只要波拉里斯爱得够深,他就不用记得那些不美好的事情。
这样总比西尔玛倾心他人好。波拉里斯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爱的另有其人,经过长年累月的观察后却发现她对所有人都没兴趣,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总是很忙,波拉里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她。
波拉里斯很快就发现西尔玛真正爱的是什么了。她坐在黑魔王身边扬起高傲的头颅,她眉飞色舞、兴致高涨、欣喜若狂,她挺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给人发号施令,她摇晃着酒杯若有所思。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里,西尔玛就像是喝嗨了福灵剂一样亢奋。她圆睁着眼睛,像追捕猎物的饿狼,每每她得到什么,她就会把她们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西尔玛爱的不是人,是权力。做黑魔王的左膀右臂无法让她满足,她甚至还想自己做下一个黑魔王。西尔玛在魔法上不算什么高手,人和手段才是她最大的力量。她开出诱人的条件、点破显而易见的事实,然后那些人就一个一个地到她身边去为她所用。
这些事情都是波拉里斯后来才知道的。在他理应为此感到羞耻的时候,他却在为没能帮上忙而懊恼。不过西尔玛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她在地牢里狼狈而镇定地对波拉里斯说她又怀孕了的那一刻,他就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
后来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只是一场身临其境的梦。黑魔王灰飞烟灭的第二天,西尔玛几个月来第一次走到天空下面,她挺着肚子站在花园里看向南飞去的鸟,突然发出了两声尖利的大笑。
那时达芙妮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笑?”她才一岁多,说起话来糊里糊涂的,条理却像她母亲一样清楚。
“妈妈是太高兴了。”波拉里斯对女儿说。
第二年西尔玛生阿斯托利亚的时候几乎丢了半条命。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向波拉里斯伸出手,他就把那只手握住。
“这都是……这都是……”
西尔玛有力气说话,她却没说下去。波拉里斯知道她想说“这都是报应”,他更知道她永远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完。西尔玛伯斯德从不向命运妥协,尽管她的命运都来自她自己的选择。
没关系,没什么要紧的,波拉里斯想。爱可以平复一切,也可以掩盖一切。
那时波拉里斯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今日。
女儿们一天天长大了,爱从爱情逐渐转化为亲情。达芙妮更张扬,阿斯托利亚更内敛,两个人都是懂事的好孩子。直到从她们眼里看到西尔玛从前的影子时,波拉里斯才发现自己好像缺席了什么。
可惜的是,在这之后不久西尔玛就走了,因此他没法追究自己的失落。
孩子们在学校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波拉里斯也离开了英国。他真是这样想的——既然已经和女儿骨肉分离,那就不要再跟妻子分开了。
波拉里斯做梦都想帮西尔玛一点忙,可后者从来不给他机会。他记得那个塞尔维亚的一月的晚上,她一个人出门去、一个人回来,一言未发。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看到她嘴角挂着的血迹。她没用清洁咒,直接把它舔掉了。
波拉里斯什么都没问,这是他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知道太多是会死人的。很多天以后他从报纸上得知亚克斯利惨死在塞尔维亚,他也一句话也没有说。
西尔玛的残暴不是给家人的,所以他无需担心。
西尔玛每天晚上都把牢牢束起的头发放下来,四十岁的脸上似乎天天都会多几条皱纹。他们沉默,然后度过不知第几个同床异梦的夜晚。他们如今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无话不谈都留在了学生时代。他们不像别的情侣那样总是卿卿我我,而是聊学习和身边的人。在过多卑微的浸染下,波拉里斯成功地忘记了自己曾是那一届唯二的炼金术学生之一,尽管这个身份曾让他深以为傲。后来波拉里斯甚至忘了自己是个拉文克劳;他无论做蠢事还是恶事,都只是为了不让西尔玛忘记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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