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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点点头说:“其实看太太担心慕美人,我一时也有些想我姑姑了,不知她如今在蒋家怎么样。”
慕垂凉却似困倦睡了,一时并未言语,云卿看他并不急着走,便倒了茶递过去说:“还有两件事。”
“嗯?你说。”
“头一件,垂缃不愿继续留在慕家了,我觉着不是坏事,所以打算帮她一把,送她回沈家。”
慕垂凉点点头,慢吞吞喝口茶简单道:“好事。”
“第二件需得费点心思尽快处置,”云卿说,“我有这念头不是头一次了。第一次是太太生辰我发觉有人偷听咱们谈话,虽说你抓住的是昭和与曦和,但万一抓错了呢?第二次是我自己出门去,远远儿没走到书房就听到你和长庚谈话,虽不知你们说了什么,但我能听到未必旁人不能。第三次是今早垂缃过来,说那一回黄坎婆醉骂垂缃,这事居然都传到沈家去了。这三次一在太太房里,二是你书房,三是整个慕家宅院,都让我胆战心惊的。尤其头两件事可大可小,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是好?下人一事我会尽快开始整顿,但是你这里,也分外当心一些吧!”
慕垂凉本坐在窗口书桌旁扶额歇息,听闻此言沉默良久,半晌方叹说:“好。”
云卿见他仍是一副困倦模样,却并不似往日那般眼底压着事情,于是多问了句:“你不急着出门吗?忙完了?”
慕垂凉恍惚一愣,终于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捧起她右手腕子,指腹轻轻摩挲着裹缠的纱布,点头轻笑道:“嗯。”
既是如此,云卿明知也问不出什么,便劝他先去睡一会儿补补眠,中午再一同去阮氏那里用午饭,顺便将该说的说了。慕垂凉点头,分外乖顺地跟着云卿往前走,到了翡翠珠帘跟前儿,云卿伸手去打珠帘,慕垂凉却忽然捉住她完好的左手十指相扣,然后自背后拥住她,云卿看他今日古怪,似乎既沉重又释然,如今又举动异常,以为他当有话要说,哪知他静默地自背后抱着,过一会儿仿佛兀自笑了,然后松开手说:“你陪我一会儿吧。”
“嗳?”云卿眨眨眼,道,“噢,好。”
慕垂凉果真是困倦之极,他和衣躺下,云卿才拉过锦被给他盖好便见他仿佛已经睡着。云卿既答应了要陪他,便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后来因觉二人难得如此平静清闲地待一会儿,心头也觉轻松愉快,便挨在他身旁轻轻哼起了小曲儿。她自小离开物华后是在苏州长大,哼得一口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软调子,因故意放低了声音,听着词曲儿都有些支离破碎,却越发透着一股温软柔靡的劲儿,再一会儿,便见睡着的那人似梦到极佳景致,倦容中绽开一抹安静的笑,端的是雅人深致,天人之姿。
云卿便坐起身来守着他,才一会儿,便听蒹葭回话说垂缃与沈公子一道过来回话。云卿便为他掖了被子,略看一会儿,收拾妥帖出了门。
沈大公子名沈恪,字慎之,一眼看去恰如当年人前的裴子曜,面如冠玉,清新俊逸。只是不如裴子曜眼眸活泛,带着点子书生的清高气儿。云卿看他衣冠整洁,虽不十分华丽,人却是透着些顶天立地的潇洒利落,心赞果然是极为正道的读书人,一时只觉人与人的缘分当真是难说,因洪家不要才硬塞给垂缃的,竟是这样雅致风流的俊逸人儿。
垂缃跟在他身旁,眼神已经十分沉稳,看来该说的该定的都已经妥帖。便听她道:“我们要回去了,特来谢过大嫂。”
因见沈恪只带了一书童,手上也没捧什么字画儿,便笑道:“怎得那些字画儿不入沈公子的眼么?无论如何,总要带一本,当是我送妹夫的见面礼。”
沈恪见了礼道:“多谢大丨奶奶。字画果真极佳,但多是一套,单摘取其一收藏也是无趣,不若仍放在一起,以免因一壁而失庐山全貌。今日有幸能一睹名家大作,沈恪已经知足,多谢大丨奶奶。”
云卿看他说话期间垂缃不止一次偷偷瞄他,一时只觉有趣,又觉沈恪不是经得住调笑的,便以眼神示意垂缃放过他们一马,接着道:“沈大公子果真好眼力,当日我爹游历四方带回这一十八件字画给我瞧,我初初看去只觉无甚新奇,便收在一旁未曾多品,后来也是经我爹指点方知这一十八件字画乃是前朝一对夫妻所作,后因两地分离,所以一人画毕托人带给对方题字,如此镌刻夫妻情深。后因战乱夫妻二人颠沛流离,方将此一十八件字画散落各地。字画鉴赏我是稍欠火候的,但这故事着实令我动容。想来夫妻之情,不过分离而能相思,夫妻之道,不过寄意而能共解。心心相印,携手并进,方为大和。”
040湄患
垂缃原不知她有如此深意,听闻此解立刻红了脸,一时有些无措。沈恪也下意识去看垂缃,一眼相视,又迅速各自瞥开。云卿笑得分外开心,道:“难得能遇到懂这字画的人,我这做嫂子的哪里能小气了去?这字画就……一人一半,送给你与垂缃吧!”
沈恪与垂缃神色更加尴尬起来。一半放在垂缃处,可不得要沈恪去借才能品赏么?这一来二往的,纵是刻意冷着,也不得不多说多见了。
沈恪饱读诗书,更知什么叫言下深意,便坦荡笑了,再度行了礼,言简意赅道:“多谢。”
云卿分外满意这三妹夫,点头笑了,便要送客。却见沈恪收了字画交给书童后,略想一会儿又道:“三小姐我便带走了,多谢大丨奶奶为我二人之事费心。大丨奶奶伤病未愈,原不该如此劳心劳力。至于蒋家的事,也请大丨奶奶一并看开一些吧!”
云卿当即心突突跳了两下,怔问:“蒋家?蒋家什么事?”
沈恪惊讶:“大丨奶奶不知道么?”又去看垂缃,因见垂缃也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
云卿看他神色,当即起身紧逼两步道:“所以果然是有事?说!”
沈恪一时左右为难,垂缃见云卿心急,生怕她生气之余对养伤不利,便轻声道:“你就说吧。”
“蒋家大爷的云姨娘……”沈恪犹豫道,“听说今儿个早上……小产了……”
云卿一怔,忽觉眼前一黑,当即腿一软差点栽倒,垂缃与蒹葭慌得上前扶,云卿却脸色发白,抖抖索索摆着手说:“备车,备车!去蒋家!”
“快点!再快一点!”马车夫已将马赶得飞快,云卿却依旧不住催促,一时也有些慌神儿起来。眼见是要到蒋家大门口了,另一胡同口儿却斜杀出一辆马车,两个车夫皆惊得拼命勒马,但见骏马长嘶,车厢颠簸,云卿和蒹葭在车厢里东摇西晃,脑门儿磕得生疼,而另一马车斜冲出来本就不稳,这一颠就见一人从里头狠狠摔了下来,马蹄乱踩乱踏,混乱中云卿看到那车似是要翻了,又见摔下来的人仍未能爬起来,眼见要被马车砸到,顿时惊叫道:“小心马车!”
那人原本一直用手臂护着头防被马蹄踩到,听云卿惊叫突然顿住身形抬头一瞥,尔后两手略撑地一翻身从马车正下方滚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马车“咚”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地,那人恰停在跟前儿,衣服一角还压在马车下头,扑得一头一脸的灰。云卿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忙吩咐她们家已稳下的马车夫说:“快去看看!”又在蒹葭搀扶之下跳下马车,吩咐蒹葭去请大夫。
他们车夫还没近前,却见摔倒的那人艰难地撑起胳膊肘趴跪在地,费了好大劲儿才拼命将衣角扯出来,然后跌跌撞撞直往蒋家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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