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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工夫,凇二爷和冽三爷也请罢了安、老太太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姊妹们话起家常来。凇二爷与冽三爷自少不了要向垂缃与沈恪贺一番喜,正自说得热闹,老太太便呵呵笑道:“你们皆向她道喜,却不知自己也要是被人道喜的人了。”
兄弟二人皆皆表示不解,老太太便着垂缃将垂冽娶亲一事又说了一遍,那垂冽并非初次听人提起娶亲一事,也知此番返回物华难逃此事,便不仅丝毫不疑不拒,还为自己是否配得上赵家小姐大大惶恐了一番,待及被垂缃劝下,又重重磕头逐一谢过老太太、太太、二太太乃至慕垂凉与云卿等不相干的人来,众人便深觉这冽三爷果然谦逊乖顺,一时甚赞甚喜。
那冽三爷倒罢了,凇二爷却是素来深得老太太疼爱的,若非慕垂凉这外姓人入了族谱,凇二爷原该是慕家长子嫡孙,自然少不了被老太太等人寄予众望,自小养大,难免就惯纵些。凇二爷不比冽三爷性子拘谨,开口便是一句:“老太太是打算向孙儿道什么喜?”
老太太便笑:“还不是你心心念念好些日子的,原我是不肯的,可今儿既是小主说出来,自然就大不同了。”
凇二爷面色微讶,便笑问慕大姑娘道:“好妹妹,你是打算给哥哥添份儿什么喜?”
老太太忙道:“没个规矩!虽是在自家,又怎能连尊卑都忘了!快快儿向小主磕头谢罪!”
慕大姑娘忙摆了手道:“老太太万不可如此。今日是议家事,连老太太也说聚少离多亦见生分,如今我难得回来一次,如何能再论那些?手足情深,自当兄妹相称,实在未有不妥。二哥哥如此,妹妹便知哥哥并未拿我作外人的,二哥哥不把我当外人,我往下的话也才不致没立场开口。”
凇二爷更是笑得俊逸,连连点头道:“原我不过开个玩笑,正经尊卑岂敢造次?反倒是妹妹这一番话,叫哥哥听了心中着实有几分感动。妹妹如今高贵,哥哥原不过莽夫,本该垂帘遮面、跪地进言的,今次却能如此亲近,显见妹妹对咱们何等厚爱了。如此,倒叫哥哥只得一时作狂,逆了这尊卑了!只是……却不知妹妹那所谓一喜,究竟是何意?”
老太太等人便哄笑起来,道:“听口中说的也头头是道,原还是为了这一句!”
慕大姑娘也以丝帕掩口,抿嘴笑了,待众人谈笑稍落,方笑道:“二哥哥的心思,这几日我在家也都听说了。我与二嫂嫂虽不甚厚密,却也见过她为人处世,上至掌家下至管事,真真儿是个极极出挑的,若论待二哥哥的真心,更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凇二奶奶孔氏越发绞紧了帕子,倒是凇二爷一眼也不多看,只是简单道:“绣珠自然有功无过。”
孔氏勉强一笑,脸色愈加苍白,慕大姑娘自然看见,便就撇开凇二爷,上前拉住孔氏之手做劝道:“二嫂嫂,你往日为他受累种种,二哥能有这话,也算给你一个交待了!只是二嫂嫂也知道,我二哥哥生性张狂些,又心高气傲,自是难被妻室管教束缚,往日里十七八岁爱玩的年纪,这也罢了,谁家男儿又不是如此呢?可如今年龄渐长,外头做起了买卖,膝下也有了女儿,可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儿有担当的时候了,不能再这么撒疯似的成天儿往外跑了。要我说,二嫂嫂你又要掌家,又要照顾三姐儿,如今再顾他也是分身乏术,他又动了那心思,何不就顺了他,给他再添一房妾罢了!一来顺了他意思,留他在家里头,二来多个人侍奉老太太和二太太,免去你许多劳累,三来你忙不过来时,房中之事也能有人帮你解忧,自无坏处的。”
慕大姑娘这话儿理儿也不差的,若是凇二爷提在前、慕大姑娘私下去劝孔氏,孔氏恐怕也是抹泪儿听着、只能点头同意的。但如今这话皆皆放到人前,又是慕大姑娘亲自来劝,孔氏哪里敢显露一分不乐意,当下十分惶恐道:“小主说的哪里话。二爷此事……我自是知晓,但女子出嫁从夫、夫君为天,我是万万不敢逆了二爷的意思的。纳妾一事我已帮二爷留意着了,只是如今未见十分好的,生怕委屈了二爷,所以迟迟未敢定下,还请小主明鉴。”
老太太等人也素觉孔氏性子软,当不起凇二爷房里的家,本就觉得她不甚合心,如今慕大姑娘摆明了是要插手此事,又听孔氏如此说,便更觉几分听来不适了。老太太便头一个道:“垂凇媳妇,我原是向着你的,垂凇要纳妾,我一直未答应,就是怕委屈了你,而你素来谨慎守礼,一丝行差踏错也没有过,我哪里能不疼你。可你这话倒是怎么说的,万万不敢逆了垂凇意思?相夫教子,相夫教子,何为相?他性子狂,你便该劝他谦卑,他外头野,你便该留他在家。若事事都顺着他,自个儿只顾生儿育女的话,哪一个女人都行,何必当初费尽心思选了你呢?”
老太太虽是指责,但说话毕竟和气,听来多半算是提醒,那洪氏却直接道:“若你不行,换一个人,倒也未尝不行。”
孔氏原想人前卖个大方,但洪氏此言一出,孔氏眼底蓄着的两汪泪当即落下来了,众人看着多有几分不忍,凇二爷眼里却是大见不耐烦,慕大姑娘望望凇二爷,一时往下说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云卿便明显解围地开口问道:“那么小主今日特特提此事,莫不是帮凇二爷选好人了罢?今儿难得老太太和太太、姑娘们都在,不如就说来听听,兴许老太太不喜欢,又兴许凇二爷不愿意呢?也并不是就那么急,要这一会儿子就定下来的,大可从长计议。”
便见慕大姑娘笑道:“说到从长计议,方想起嫂嫂本是掌家之人,此事却险些叫我一人给定下来了,如此甚是不妥。嫂嫂快些附耳上来,可听听我说这人是否果真合适。”
说罢来到云卿身边,凑到了云卿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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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听了,颇见犹豫,慕大姑娘便问道:“嫂嫂以为不妥?”
“这……”云卿看着孔氏,欲言又止。
这一问一犹疑,众人少不得皆看向孔绣珠,孔氏慌忙道:“嫂嫂不必顾忌我,纵今日小主不提,我原也是要为二爷张罗此事的,今次有小主与嫂嫂共同商议做主,我当真是感激不尽。一切只求顺了长辈心意、合了二爷心思,也就是了。”
“并非如此,”云卿道,“小主恐是忘了,几日之前掌家大权便已从我手中移出,如今掌家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凇二奶奶。”
慕大姑娘一时有些尴尬起来,一来她仍尊云卿为掌家者,此事确然是给忘了,二来这是给凇二爷纳妾,虽说必得经孔氏首肯,但这样众人面前当面儿去谈,自少不了几分尴尬。
正自想着,忽听一直未开口的阮氏浅浅淡淡似随口说道:“长房长嫂,虽无掌家之权,亦有掌家之责,此时绣珠既有不便,你又何必一味推脱,若误了事反倒徒增不睦。”
慕大姑娘当即连连点头道:“是了,嫂嫂是长房长嫂,原该多为家中姊妹操心的,今次便莫推托了罢!”
云卿闻言自然无话好说。这时间,凇二爷也已坐下喝起茶来,笑容浅淡儒雅,言谈亲切柔和,令人如沐春风,但若坐在慕垂凉与云卿的位置,便可察觉凇二爷目光时不时瞥向云卿,偶尔一瞬的目光当真十分耐人寻味。
云卿一心想着今日之事需得谨慎稳妥,便假意未觉,倒是慕垂凉几不可察轻蹙了一下眉头,紧接着不紧不慢摇起了折扇,端得是姿态优雅,风度翩翩。这档口,便听慕大姑娘又催道:“嫂嫂一直不开口,可是说我提议的人不合嫂嫂心意么?”
慕大姑娘如今毕竟身份不同,叫人免去虚礼那是她自矮了身份,但这话问出来不免就又显几分高高在上,众人一时笑都冷了几分。云卿见状,只得迟疑开口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直说便是,”慕大姑娘道,“都是一家人。”
“是了,都是一家人,”云卿起身,款款行至慕大姑娘面前行了一礼,道,“既是一家人,那该说不该说的,我可都直说了。凇二爷纳妾一事,小主自可做主,原不必询问我的意思,可既尊我为长房长嫂、既开口问了,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就少不得需摆个姿态来。但说句不该说的,小主在这慕家其实住不了几日,今儿做主了的事,明儿是负不了责任的,换句话说,将来此事若落了埋怨,也只会埋怨到我这长房长嫂的头上,小主说,是这个理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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