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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明显的怔愣住了,却没有尖叫,只是皱紧了眉头不安的看着我,总体来说还是蛮镇定的,我褒奖似的浅笑着说道:“朵儿郡主倒是很镇定,没有大嚷大叫的,我倒也省了点你穴道的事了。”
苏朵儿上下的看了一下我身上黑色的斗篷,强自镇定的问道:“不知公主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我看了看桌案上放着的凤冠,以及明黄色的皇后朝服,伸手轻抚着上面的凤纹,没有去看苏朵儿的表情说道:“明日一早,前朝后宫就都会知道朵儿郡主殁了的消息,我自然是该来送你一送的。”
我转首看了看并没有如我预期中恐惧的苏朵儿,伸手轻轻握住苏朵儿小巧的下颚,细长的指甲轻抚着这张精致的小脸,嘴里不住的啧啧称赞道:“难怪皇上素来与你亲近,这张小脸可真真的是我见犹怜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世间安得双全法(下)
苏朵儿依然是没有多大畏惧的看着我,只是那双本该满是灵动之色的双眸此刻却满布着哀伤,不是恐惧,竟然哀伤,这着实叫我有些惊讶。苏朵儿慢慢的由床榻上起身,走到那身明黄耀眼的凤袍前,满是爱怜的伸手抚摸着,有些苦笑道:“公主或许不会相信,其实朵儿并不看重这皇后的身份的,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便是只做一个宫女,朵儿一生也不会有所怨言。”
我双手交握于腹前,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苏朵儿,口气淡淡的说道:“我信你,不过我不信苏国的郡主,以及你父亲苏行云,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很多年前那个中秋夜我就很清楚了,不过,那也同样证明,你的心思绝没有你的外表来的那么简单。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多少大好男儿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做到吗?何况,你已经是不忠了。”
说罢,我从袖袋中拿出自那只信鸽上得来的一个小字条,上面清楚的写着我还尚在人间,以及皇上将要大婚的事宜。在看到我手中的字条后,苏朵儿甚至没有多么的慌乱,反而笑的很是凄凉,双眼看向我说道:“其实公主心中也知道,这样的消息即便朵儿不通知父皇,很快也就会天下人尽皆知的,不是吗?”
“你是想说,因为你没有透露给你父皇很重要的消息,所以你便不算是不忠,也不致死是吗?”我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十多岁的小姑娘,心思却似乎堪比几十岁的老人般精明。
苏朵儿突然转身跪倒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裙摆,有些抽噎的问道:“公主,朵儿可以不要皇后的名分,甚至连妃嫔都不做,只求公主,求公主允许朵儿待在皇上身边,前些日子公主不是也答应了要成全皇上和朵儿的吗?”
我蹲下身子用手捋了一下苏朵儿未着一件珠翠的发丝,声音温柔的说道:“我答应皇上,那是我和皇上的事,皇上既然中意你,我总不会因你一个外人,要我们两姐弟生了嫌隙不是?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想来苏行云没少拿你祖父和你母亲的死来警告你,我大祈,我赫连氏是你们苏国的生死宿敌,对吗?”
苏朵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苦笑道:“父王曾说,公主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权谋手段都狠辣无比,倘若父王知晓公主尚在人间的话,定不会要朵儿做这样的事的,因为早在朵儿有这样的心思之前,公主就会发觉的。朵儿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满心都是对皇上的爱慕之情,身为质子,又是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北明宫,比不得念秋,有姑母照拂。本该惨淡无趣的童年时光,却因为能陪在皇上身边,犹如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温馨。”
我没有出声,苏朵儿撩开右手腕的衣袖,一串鲜红的似血的珠串便露在了我面前,正是当年我拿来说服苏行云的那一串,苏朵儿的母亲留下的。苏朵儿轻抚着那串红豆做成的珠串,叹了口气道:“公主猜的没错,父王将这珠串交与我,便是要我时刻不可忘记国仇家恨,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恨的起来呢?一面是我的父亲,一面是心爱的男子,我的心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无论是不忠还是不孝,都不是我愿意背负的。可父王显然将我当成了他复仇的筹码,我只是想要告诉公主,我从未想过要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你本来有一半的机会可以留在皇上身边,不过,在你将这个消息用信鸽送出去之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先帝时期,废皇后赵惜若本也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不过,终究是放不下前朝覆灭的仇恨,你觉得我有可能将你留在皇上身边,做第二个赵惜若吗?即便你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保不齐以后也会没有,将你留在这世上,我怕是以后的人生都会夜不能眠的,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会妇人之仁的人。”明明是最无情的话,我说的却满含着感情。
“朵儿非死不可吗?”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要等着看你的父王是怎么死去的?你的家族是怎么衰落?苏国是怎么再次灭亡的吗?相对于这样的痛苦,死其实是种解脱不是吗?日后这件事势必会成为你和皇上之间的心结,与其都这般痛苦,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挥刀断情,这样,你可以留下的是皇上对你最深的爱。”
苏朵儿站起身,回到桌案边将那身皇后大婚的朝服又抚摸了好几遍,几滴清泪便这么啪啪的落到了那凤纹上面,淡淡的晕开一块,显得颜色很深。苏朵儿有些抽噎的说道:“公主说的对,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朵儿与皇上不仅仅只是恋人,还是君臣。公主也猜的很对,倘若父王死去,朵儿与皇上定会因此而生嫌隙,进而渐行渐远,与其到那时爱弛而恩绝,不如就要皇上的爱永远停在最深最浓时吧。”
许是看惯了生死,且我自身也死过一次,苏朵儿并没有给我多大的震撼,因为我也曾做过这样的决定,死未必最可怕,最可怕的莫过于两颗心在相交之后,却越行越远,那才是刻骨嗜心的痛。我张开掌心,一颗白色的小丸药躺在掌心中,我没什么语气的说道:“这颗药会造成你是心悸而死的假象,且没有一丁点的痛苦,唯有这样,你的死才能一个人都不连累。”
那只手是颤抖的,颤抖的自我手中接过了那颗药,苏朵儿有些凄凉的看着我问道:“公主,朵儿有一个请求。”
“嗯,你说。”
“朵儿尚未被册封,本不该有这样的请求的,可是,朵儿很想穿着这身凤袍,即便不能嫁给皇上,却希望皇上能看到我最美的样子。”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答话,却拿起那凤袍亲自帮苏朵儿穿戴起来,我甚至亲自帮她打理了头发,上了淡淡的妆,将凤冠戴在了她的发上,果然很美。穿戴整齐后,苏朵儿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又转身从新跪在了我面前,在叩了三次首之后才看向我说道:“朵儿谢公主成全,此生都无憾了。”
直到那有些瘦弱的身影躺在床榻上没了呼吸,体温也渐渐的散去,我才猛然回过神来那端庄雍容的身影如今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苏朵儿去的很安详,月尘的药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的痛楚,双手交握于腹前,我将她身上的朝珠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使她保持着她期望的最美的样子。
突然回想起,那年中秋,对月而拜,祈求家国平安,父母安康的小女孩竟然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人世间,心中不免觉得无比的唏嘘。叫永夜解开了宫女们的穴道,我脚步有些虚浮的出了苏朵儿的寝殿,外面的雪还在下,大概突然从温暖的房间中出来的原因,我觉得身上无比的冷。就在我低头想要紧一下身上的斗篷时,身子却被一人抱进怀中,我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在怔愣了几秒钟后,我又开始安心起来,这温温的体温,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气息,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一整夜我都紧紧的蜷缩在月尘怀中,如同寻求庇护的孩子一般,我心中对那个温婉的孩子充满了愧疚。
宫中传来的消息和预料中一样,苏朵儿暴毙,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见到心儿时,心儿正握着苏朵儿的手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知是忘记了哭还是泪已经哭干了,反正就呆呆的坐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内侍,我走到心儿身边轻声唤道:“心儿,你看看姐姐。”
“姐姐,朵儿还会醒的对吧?我要在这里等她醒来,等她一睁眼便能看到我,姐姐,你陪着心儿一起等好不好?”心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我的衣袖,我想幸好苏朵儿对心儿的影响终究还是没有我来的大。
我捧住心儿的脸颊,轻声道:“听姐姐说,朵儿郡主已经去了,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便是走也会不安稳的,听姐姐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大婚的事宜不能推迟的。”
“她会醒的,我将是她的丈夫,我要守着她,我要守着她···”心儿不断的摇着头,双眼仍旧无神的盯着苏朵儿已苍白无生气的脸。
“你不仅仅将是她的丈夫,你还是皇帝,你要自称朕,天下万民都是你的子民,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子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弃千万子民于不顾?”我克制不住提高了声音。
心儿却挥开我的手,哭着怒声道:“我不要做皇帝,我不要做朕,皇帝是你逼着我做的,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要离开我十年?这十年间都是朵儿陪着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
我不敢置信素来脾气柔顺的心儿竟然也会对我这般大声吼叫,伸手狠狠的在心儿脸颊上打了一巴掌,使出了全力,直打的心儿身子一个趔趄,嘴角都渗出了血。可是,这痛的却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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