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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鸿强迫自己垂下眼睛,以免露出愤怒,勇王从院子里笑着迎出来,拉了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云弟,大喜呀!”
贺云鸿强笑着点头,拼命克制着自己才没把手臂从勇王的手中抽回来。
两个人好久没有见面了。
那时勇王一发现贺云鸿不快,就置了气,要等着让贺云鸿自己发现凌欣的好,再来向他致歉——你不明白我给了你一个什么人!接着勇王就出城建军练兵,一个月只回来一两次,一回来就要去见夏贵妃,还要与勇王妃温存,哪里有时间见贺云鸿给自己找不爽。
贺云鸿见勇王冷淡了他,心中何尝不恼?他们一向关系亲密,无话不谈。可是勇王一段时间回城后没找他,他就知道勇王该是察觉了自己不喜欢这婚事。若是再见面,自己必须向他表示对这件亲事很高兴,两个人的关系大概才能缓和下来。可是贺云鸿真没法这么做作!若是对别人,他装装也就罢了,可是勇王是自己的好友,他就是想这么假,也骗不过对方!贺云鸿觉得两个人陷入了冷战,他心中堵着一口气,自然也不会要求与勇王会面。
今天,勇王却心情大好——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他笑呵呵地陪着贺云鸿一路走向内院,院门处一个浓眉的高挑青年对着两个人深深一礼。勇王笑着介绍说:“这是云山寨梁寨主。”因凌欣是以凌大小姐之身份出嫁,没云山寨什么事儿,就不能让这个无名分的弟弟背着出院子,梁成只能在门外对自己的姐夫行礼,算是见了一面。
贺云鸿矜持地点了下头,梁成一笑,低声说:“真高兴又见到了你!”然后让开,站在了一边。贺云鸿知道他在指十多年前两个人在晋元城时一起和那个戎兵搏斗的事,只道他是在重提自己所欠的恩情,十分厌烦!
凌欣觉得与贺云鸿也不熟,就别玩那些个什么难为新郎的游戏了,老老实实地嫁了就是了,别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屋外也没有人阻拦贺云鸿问什么问题。幸亏如此!不然贺云鸿觉得自己大概压不住火,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屋子里,知道新郎已经到了,韩娘子更是哭得厉害,凌欣也有些伤感,但是她个性强悍,又充满了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只流了两滴眼泪,对韩娘子说:“干娘,您还在京城,我会常去看您的。”
韩娘子哭着点头:“你可要常来呀,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孩子,要好好的呀,别任性啊!……”
勇王妃也开始哭了,催促着说:“姐姐,快点吧,吉辰到了。我祝姐姐百年好合!”
凌欣对她行了礼,说了声:“多谢王妃!”姜氏就让人给她盖上了盖头,由喜娘背着,往门外走了。
凌欣看不到院子里的情景,但是可以听到一片喊声,都是“姐!保重啊!”“姐!要高兴啊!”“姐姐!幸福美满啊!”“姐!别忘了我们!”“姐姐!哇……”“你又哭!也不是你出嫁!”……
凌欣落泪了。
出了府门,凌欣脚不沾地地入了轿子,听见轿子外勇王的声音,“云弟,祝你们美满幸福!”
一个陌生的声音清清淡淡地说:“多谢殿下,晚上请去喜宴。”如深涧流水般悦耳。
又听到柴瑞说:“那是当然,我要好好与你喝一盅。”他的声音冲着轿子:“姐!我给你道喜了!”
凌欣隔着轿子说:“多谢殿下!同喜同喜。”其实昨天,勇王见过了她,已经说了祝福的话。可是今天,明显是在大家面前再说一次。
柴瑞又说道:“姐,勇王府虽不能算是你的娘家,可是王妃让本王告诉你,若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她,她一定会帮着姐姐的。”这是又一次给她撑腰。
凌欣忙说:“烦殿下代我致谢王妃!”
柴瑞又拍了拍贺云鸿的肩膀,贺云鸿上了马,轿子启动,随凌欣前往贺府的四个姑娘也坐上了马车,他们身后又传来了鞭炮声,凌欣扭头,竭力听着身后的声响,像是要挽留自己与那个世界的一线联系。
轿子一路前行,鼓乐声渐渐稀落下来,绕道入了一个宅院,里面静悄悄的,门帘一挑,秋树在门边轻声说:“请姐姐下轿,拜别高堂。”
凌欣借着秋树的手走下轿子,蒙着盖头只走了几步,秋树就停下了,悄声说:“就在这里。”竟然没有进屋!光秃秃的院子里,石板冰冷,凌欣也不在乎,就地跪倒,深深一拜,不等对方出声,就站了起来。
她拉了下秋树的手,刚要转身,外面一个声音响起:“十年前,你明明已经通晓事理,为何使奸猾在我面前装傻?!”
看着面前身穿一身喜衣戴着盖头对他一拜就起的女子,安国侯心中这叫气啊!
当初他为了报恩娶了梁氏,一开始还能顾念着她家的恩情,对她容忍,可是梁氏真是无趣!两个人毫无话题可说,她就知道摆着个尴尬的笑容讨好自己,给自己端个茶倒个水,这些,一个丫鬟就能干好不好?她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一副抠唆样子!下人们都可以指使她做事!她不识字,怎能阅读往来请柬和礼单?给她请了先生,一个月只能写个“伍”,连“壹”都写不出来。渐渐地,安国侯一看她就烦。
母亲到来,自然对梁氏百般挑剔折磨,可是他看梁氏那种忍气吞声的神色,就觉得她活该!父亲一个劲儿地告诫他要牢记恩情,他三个兄长都死战场上,如果不是梁氏一家,他不会存活。他当然明白。他何尝不痛心失去三个兄长,尤其他的长兄,与他情厚,他所有的武艺,全是长兄手把着手教给他的。他对长兄充满敬佩和依恋。他知道战场的残酷!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梁氏一家人甚至梁氏的命换来的。可是过日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需要,他可以供着梁家的牌位,每年磕头,但是他实在不喜欢梁氏!
梁氏怀孕了,他并不那么欣喜,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侯府的后代,他还是盼着的。可是生出一个女儿不说,过了半年,就发现那孩子眼神不对,不会看人,哭声也不像正常的孩子……竟然是个傻子!
这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梁氏如果不能有好的子息,他还要这个人有什么用?他终于听母亲的话休了她,后来她竟然还生了一个儿子!也许是那时临休她前,自己觉得歉疚的一次牺牲。但那孩子生在了日子外,而且,他已经娶了孙氏,孙氏也怀孕了。就是那孩子在日子内,他也不见得接进来。孙氏明显是个心妒的人,他以前的丫鬟大多被发卖或是嫁人,只留下了些婆子。接个外边的孩子进府,孙氏肯定不高兴。母亲把梁氏骂走,他自然装聋作哑不管了。与梁氏相比,孙氏才是他的妻子,孙氏虽然有些心窄,但她读书识字,能掌府中往来和后宅一概杂事,母亲很满意。他觉得和孙氏处着舒服,孙氏生得娇美,能与他谈笑,会撒娇使性子,在一起有感觉……何况,京城太平侯过去也是很威风的将门,现在就是闲散了,说出去,也是有面子的……怎么都得维护孙氏才对。
谁能想到那个木讷笨拙的梁氏,生的傻子女儿,竟是如此奸诈的一个人!在府中装傻充愣,大闹了一场后,去云城落了草!让安国侯府沦为一个笑谈!她耍了自己!再怎么说,自己是她的生身之父!她怎能如此不敬?!
慢慢地,这事也就淡忘了,如今,孙氏有了三男一女,孩子们都很正常,虽然有些娇惯,但都长得顺眼,读书习武,后宅安宁,日子过得不错……肯定远比与梁氏在一起好!
勇王被围,他的确不想救!当初,自己的父亲死在守城中,他收回了晋元城,可就是因为夏贵妃和贺相,他竟然因贻误军机而功过相抵毫无功赏!勇王死就死了吧!可谁知,竟然有人能救了勇王,而这个人,是他的大女儿,或者,该是个大仇人!
皇上,应是夏贵妃,就用这个人来埋汰他!叫她嫡长女!贬了孙氏,贬了他所有的孩子!他必须单人进京来受这一拜。这是什么受拜?简直是受辱!他不能公开惹恼皇帝,以免被夺了爵位,可是他可以骂骂这个不孝的女子!背祖弃宗,如今却顶着凌氏名头出嫁,真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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