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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这时褪了手上的镯子逗了娇娇玩,原本想着若是小孩子捉着了不放,便也顺手推舟地给了,不想娇娇只好奇地摸了摸,就没什么兴趣地放开了。她也并不是非要借着这手段塞了银钱不可,上门时送的礼金便十分相厚,只不过是人都有些占小便宜的心理,牌桌上得的,这会儿得的,落在眼里同前头的不太一样罢了。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本就是靠着官府吃饭,不趁着新县官初来乍到的几顿饭搞好了关系,往后再要寻着路子,却是不易了。
在场的除了徐夫人一家是做桐油生意的商贾出身,余下的不是乡绅就是地主富户,都是平陆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也有走了科举仕途,子弟在别处为官的。都说商人微贱,但看着这次来贺的众人便是心里不喜徐夫人,也能容了她同自己一道上县衙院子赴宴暖宅,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晓得徐家往日没少打点了同这些人家的关系。
徐夫人心里也未必喜欢汪夫人田夫人这些爱摆架子的正经夫人们,但为着自家生意,同人要几分亲热面上就能做出几分,旁人的白眼和冷言冷语过身便忘,只不过时刻谨记着,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该如何行事罢了。
徐明薇在一旁看得有意思,不觉多看了徐夫人几眼,趁她歇下的时候问了一句,“徐夫人的夫家同我娘家五百年前倒是一家,可是一直在平陆居住?”
徐夫人回头笑道,“那可真是巧,只不过没您门第灵气,我家的那口子只榆木一块,扔在路边也无人捡,拾了还嫌废了引火的。”
这话说得俏皮,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三卷终究意难平059
徐夫人自己跟着笑了几声,又说道,“若是咱老徐家原也是京里人氏,便是扯着脸儿也要摸上门来相认一回,只不过咱家没福气,世世代代都在这平陆县城住了,便是想要沾一沾这仙气,都隔了座座高山,只有仰望的份儿哩!”
徐明薇听了倒笑,“夫人快别这样说,只教人要抬不起头来了。”
徐夫人眼神微闪,心里又讶异过一回,这回来的官夫人竟是这样好亲近的。前头刚走的那位县令夫人,可是眼睛长在天上的主儿,一边收了她的银子,一边还要那鼻孔看了人,同她说话都似脏了嘴一般,怎地前头拿她家银子的时候并不嫌脏哩?那位牛夫人真是教人倒尽胃口,但人在屋檐下,她便是心里再瞧不上那人做派,也不得不费心结交了。
这次来之前她自己心里也惴惴不安,前头那位还不过是个秀才女儿,如今这位可是京城响当当的阁老之孙,身位可不止差了一截,只怕那通身做派更要高到没了边际去。不想顺顺当当地跟着汪夫人她们进了门不说,一路上领路看茶的丫头婆子们也是十分客气,并不以她是商贾出身便刻意薄待了她。徐夫人在见徐明薇之前心里便落定了不少,后头再看她行事说话,越发觉着原来高门贵女本该就是这个模样,不以衣待客,只以从本心罢了。心里渐渐起了相交之意,只不过一时还拿不准徐明薇的意思,怕如今这场面,也只是场面而已。
汪夫人等人在边上凑趣,有满口夸赞徐明薇家世模样人品的,也有夸娇娇伶俐灵秀的,话题渐渐扯了开,徐夫人想了又想,等男客那头传了话音来,众人忙着往后坐了马车时,同徐明薇笑道,“前儿同奶奶说的那个院子,您若是得了空,便带着女公子来玩,只提前同奴家知会一声便好,人手马匹都是现成的,并不麻烦。”
徐明薇听出她言语间亲近了许多,也笑道,“不知徐夫人娘家姓甚名甚,却不好称呼。”
徐夫人笑道,“奶奶唤我念娘就好,这名儿也是有年头没有人叫过了。听来怪亲切的。”
徐明薇点头道,“原本我是做晚辈的,念娘既觉着这名儿亲切,那明薇就逾越称呼了。念娘也不必以奶奶夫人相称,唤我名讳便好。”
徐夫人心中抑制不住隐隐作喜,一是为着这回竟如此容易便搭上了官府的路子,一是为着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一桩,高门贵女,竟也愿意折腰与自己结识。当下又怔又楞,片刻后才说道,“即使如此,往后便以姓名相称,我只在家中静候,喜友远来。”
徐明薇原本就觉着她是读过书的,这会儿听见越发确信,问道,“念娘在家念过书?”
徐夫人脸上没了世故的笑脸,淡笑道,“跟着父兄认过些字,勉强能看得契书,不教人相欺罢了。”
这时前头徐府的家丁来催,徐明薇不好再留,送了她到门上,等人都上了马车,才转身回了院子。
“奶奶,这是几家送的礼单,奴已经将东西都理清了锁进了库房,您且看一眼,送得最厚的是徐家的,面上写的是五百两银子,箱子底下却还封着六根金条,奴随手拎着掂了掂,少说也有十两一条,真是下了血本了哩。奴却是想不通了,她家不过卖桐油的,能赚着多少?竟要这般送了礼?”
徐明薇笑着点了她的额,说道,“你当这桐油生意利息薄,没甚嚼头,怎不看看这县里为何只她一家坐大?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重利,没有十分的好处,她又怎么肯费心来往应付了各家的太太夫人们?越是每日要用离不了的东西,越是有利可图,便是三分薄利,也经不起日久天长积累下来。再说这远近几个县镇,哪家桐油不是要过了她家手,从她家进了买卖?若是没有这上头的关照,她这独家生意又怎么做得下去?”
老赖家的笑道,“那也是外头人家才要天天点了那熏眼睛的桐油灯,不像咱们家的,点的都是上好的蜡烛,再不济也是牛油羊脂,她不晓得也是自然。”
一边又朝婉柔说道,“姑娘是自小长在好人家,才不晓得外头过的日子是个什么样的。那桐油点灯使的,造房子也使的,和石灰糯米浆混在一处堆用,再没更牢固的房子了。往近了说还有做伞的,刷漆的,哪样离得了?且莫要小看了这里头的利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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