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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瑶朝她看了一眼,眼里似乎有些诧异,良久还是点了点头:“若是依照你说的暗地里去查,恐怕更是不容易。”
“是,可是爹别忘了,查以前的事只是一部分,我们还有引蛇出洞的后招呢,”萧挽缘笑笑,见他还是不甚高兴的样子,索性伸手把庾睦拉了起来,躬身道:“爹,剃发的事,既然您也觉得要补办,那我和庾睦这就回去准备了。”
庄瑶点点头,眼看两人走出去,也没再说什么。在椅上坐了老大一会儿,却始终觉得心里不舒服,连外头的动静也没注意到。抬头的时候,萧柏青已到了面前。
“你今日是怎么了?”萧柏青见他手忙脚乱地上来替自己解开披风,不由奇怪,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心不在焉的?”
庄瑶愈发蹙紧了眉,把方才萧挽缘和自己说的话又学给妻主听,一边道:“我听着也觉得有理,可不知怎么,这心里总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萧柏青听他说完,便哈哈笑起来,戏弄道:“你还真是个劳碌命。女儿懂事了不好么,难道非要你事事替她打算才叫正常?”
旁观者清,被她这么一说,庄瑶才想通方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萧江愿虽然不是什么纨绔不羁的世家女,但自小到大,家中事务都有庄瑶管得妥帖。若说在外行商,她还算一把好手,若提及家中杂事,她是一窍不通的。而如今的萧江愿,却对家中库房,月钱等事颇有了解,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怎么了?还真想蒙了?”萧柏青不解地朝他看了一眼,自己动手换了家常的衣物,疑惑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看他们小两口这回回来,都是长了心眼的,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呸,江愿怎么样且不说,庾家那小子有个什么用?还不是畏畏缩缩的,恨不能成天躲着人?”
萧柏青摇摇头,无奈道:“你再不喜欢,他们到底是这么多年过下来了。就算看在女儿不断长进的份上,你对他也别太挑。”
庄瑶撇了撇嘴,似乎还是有些不乐意,但对妻主的话也没有反驳,勉强应了一声,转头说起了给萧易办剃发礼的事。因是男孩,又只是庶出的,萧柏青听了,也并不放在心上,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一声,说是若店里没事就回来看看。
剃发和束发的礼仪,在男子和女子,是各不相同的。虽然都是出生一周剃发,但女子年满十八束发,就算作是成年,要纳捐课税了。男子则是十五束发,表示可以嫁为人夫。
萧易虽然是萧江愿的长子,但父亲冯明秀身份低微,连侧夫的名分都没有,只是个比小厮稍强上一些的侍夫。因此庄瑶虽答应了给萧易补办剃发礼,却并没有特特地去跟萧老爷通报,只打算在大房里摆两桌酒,自己聚一聚。
萧挽缘携着庾睦坐在主位,锦心和暮雨分站在他们身后,笑吟吟地和其余几个奴仆小厮说话。冯明秀抱着萧易上来行礼,先是让萧易喊娘亲,又朝庾睦跪下了,要孩子喊爹爹。
萧易对两人没有印象,喊娘亲的时候倒还乖乖的,轮到要叫庾睦“爹”,却是不肯了。不管冯明秀怎么哄都不肯开口,嘴里嘟哝着说“他不是爹爹”。
冯明秀一扯他的袖子,板起脸低声喝道:“快叫,不然我丢了你。”
“不要……爹爹不要丢了我,呜呜……”萧易被他吓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粉扑扑的脸蛋都憋得通红,直往他怀里扑:“他不是爹爹,我要爹爹……”
庾睦坐在上位,照理说,他该像萧挽缘方才那样抱一抱孩子。冯明秀也的确把孩子抱到了他跟前,他虽看不见,从哭声却也能辨别出孩子的位置。但听他哭得那样急切,却又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抱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冯明秀似乎也怕儿子坏了规矩,上前斥道:“不许胡闹,你再不叫我真的不要你了。”
萧挽缘略皱了皱眉,她看得出这大概有点类似于古代妻妾制度下的情况。在台面上,萧易的确该叫庾睦这个嫡父“爹”,而对于生养他的冯明秀,却只能称一声“侍夫”。
萧易还在不停地哭,被冯明秀骂了两句,才抽抽答答地停住,犹豫着低声喊了一句“爹”。萧挽缘下意识地侧身看了看庾睦,见他僵坐着,便伸手过去,把他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握住了。
庾睦明显怔了一下,萧挽缘却不去理会,只朝冯明秀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对锦心道:“还不把小少爷抱过来?请来的师傅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锦心是个心眼伶俐的,听了这话便巧笑着从冯明秀手中抱过萧易,交给萧挽缘抱着,一迭声地吩咐下面人把请来给小少爷剃发的师傅叫进来。萧挽缘抱着孩子,见他还在掉眼泪,也不去理会,只拽了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笑着道:“这么漂亮的小脸,哭花了可怎么见人?”
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还牵着庾睦的手,萧易似懂非懂地窝在她怀里,睁着眼睛到处看。萧挽缘只笑笑,抱着他在自己膝头坐好,拉了庾睦的手扶到萧易身上,道:“来,我扶着左边,你得扶着他右边,保他将来顺顺利利地不走歪路,不摔跟头。”
冯明秀眼里立时涌出泪来,只得拿帕子掩了,偷偷擦泪。一众下人见他孤零零一个人垂泪,孩子却被萧江愿和庾睦一左一右扶着,也不由觉得他有些可怜。心道真是一个人一种活法。少相公是大小姐明媒正娶的人,又得她喜欢,就算掉了孩子也还受着宠。这个冯侍夫辛辛苦苦把孩子带到两岁了,现在孩子却要叫旁人爹爹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萧易却还是在萧挽缘和庾睦手上完成了剃发礼,冯明秀千恩万谢地抱了他回去,还没到晚上就给庾睦送来了萧易剃下的头发,说是他虽然僭越带着孩子,却不敢擅专。
萧挽缘正和庾睦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摆了一副棋,庾睦说了几个字,萧挽缘便摆下一颗棋子,然后自己下一颗,再把位置告诉庾睦。庾睦的反应很快,因此她手上动作几乎是不停的,听了冯明秀的话,也就随意点点头,说道:“放在桌上吧。”
冯明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两人,还是一躬身退了出去。萧挽缘这才轻声笑起来,瞧着手上棋子,轻快道:“庾睦,你还真是厉害,我快要投子认输了。”
庾睦却不吱声,等她又说了一遍,忍不住用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才忽然惊醒过来,疑惑道:“哪个位置?”
萧挽缘一怔,抬头去看他,秀气的脸上不像平常那样平静,反而十分认真,甚至还有一些争强好胜的意味。想起他方才枯坐在屋中,听到她问他会不会下棋时,眼里光彩熠熠的样子,一时竟不忍心打断这局棋,静下心来看了一会儿,照旧落了子。
庾睦却像是早已想好了,飞快地报出自己要落子的位置,忍不住扬起了唇:“你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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