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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完他头勾不下去,苏世黎半点没有迟疑,伏身给他咬断了线,蹭得满脸都是血,到也并不十分在乎,只憋着气拉着袖子胡乱擦了擦。但她身上蹭了太多血,越擦越糟,陈意感觉她马上都要呕吐起来,连忙撑着身体,扯了一块没血污的衣摆,帮她把鼻端和嘴周的血抹干净。
苏世黎喘着气,这才终于缓过来一些。勉强对陈意笑“血的味道比我想的更要恶心。”
陈意虚弱极了,躺回去,大概因为失血太多,意识有些模糊,喃喃念叨“我从自己要死了。还怕你走了。”那么远,他几次都感觉自己无法再多移动一步,可就样挣扎着却还是爬了回来。
苏世黎安慰他“没事了我没走。”帮着陈意处理好伤口,又拍醒他问有没有应急的药,在陈意的示意下,拿了两颗药出来给他吞了下去。
但陈意的伤太重,根本不适合再继续赶路,还好他备用的药还不少。两个人在山上呆了七八天,苏世黎找到了一条小溪水,干粮也带得足够多。她甚至还用枪打到了一只小鹿。
陈意听到枪响,捂着伤口挣扎着跑过去,正看到她提着鹿脚往回走。远远看到他,兴奋地挥手“今天有肉吃。”迎着夕阳笑得灿烂极了。这只小鹿她遇到过好几次,但实在太机警了,根本不给她走近一点的机会,而离得太远她又根本打不中。
他一时怔怔的,随后只收回目光,含糊地应了几句。
一只鹿两个人吃了两天,因无法保存,第三天不得不丢弃。等到陈意能够行动,干粮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终于能起身继续赶路。
这次没有再出山,而是直接像陈意之前所说的,从山中继续向前。
等到两人终于从山里走出来,形、容已经与野人差不多了,头发也乱蓬蓬的,苏世黎看到熟悉的一切,仿若隔世,不过街上行人个个惶惶来去,一派惊恐不安的气氛,也没人理会两个乞丐。
在去苏家的路上,苏世黎想到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的,一时心中戚然,想着这次回来会是什么情景,又想马上再见到嫡母,一时心情。
可等到时,才发现苏家大门大开着,所见之处乱七八糟,见两个乞丐往里走,也没人出来阻拦。她在门房停了一下,门房桌边放了一杯茶,摸着还有些热。想来是有人的。
可两个人一路向里去,只见满地狼藉,能搬的差不多都搬走了,连路上嵌的鱼目珠都被挖了个干净。苏老爷书房也如是。苏世黎抚摸着若大的书桌,上面原先摆满了苏老爷常翻的书和新收来的古董玉器。现在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谁在这里?”
苏世黎回头,进门来的老仆人见到她一怔,刹时眼眶就红了“二小姐回来了。”屈膝便要跪。
苏世黎认得,这是跟在苏老爷身边的老仆连忙伸手扶他“怎么家里没人?”
老仆直抹眼泪:“老爷去世,大小姐与大姑爷返家,得知家里有您那一笔进帐,大姑爷说苏家不济了,但总得有些营生,不好一直这样干吃老本下去,哄得大小姐向夫人开了口,夫人便没有拿出钱去抵债,不止您那一笔,自己还贴了不少,全给大姑爷拿去。后来大姑爷久不返利,债主们又一直闹,夫人没法子便遣散了下仆,避回娘家去了。债主们哪是这么好打发的,又找宗族老人们说理,宗族老人们却以为,苏家没后,府中财产当充入族庙,或该当从族中挑一个孩子过来,继个子嗣。吵得翻天覆地,好几支都着人进府来,说是族中派来看管家财的,把老奴也赶走了。还和夫人打起官司来,说夫人即回娘家去,便不是苏家的人了,地契、铺子、遗财一应,俱该还到族中。官司拉来扯去的,并没得判,两边不知道送了多少银钱进去,又逢日前兵灾大乱,到处都有流言,说是已经打起来了,外邦兵见人就杀,一时城里大乱,债主们趁机闯进来,能拿的能用的,全搬了个干净。族中的人也都避祸去了,顾不到这边,老奴担心着府里,偷摸回来一看,这里却连个守门的都不见,老奴就没有走。人虽轻微,到底看个门还是看得。”
苏世黎望着这一派萧瑟,心中怅然,她小时候府里门庭若市,来往不是大富便是大贵,就是这样轻易也都见不到苏老爷的面。也不过十几年,便成了这幅衰败的模样。
再想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入了白楼,入了张府,身份换了又换,都敌不过一场风波,什么富贵荣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四乐也好麻姑也罢,再肯上进,最后如何,谁也作不得主,人人都不过是海中的一叶小舟而已,大风吹到哪里,便是哪里。
夜里老仆把她以前住所收拾出一间,供她和陈意落脚休息。
她久睡不着,起身站在廊下,突地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这里,那时候陪在身边的是桃若。
如今桃若也早不在了。
可她心中竟然也不觉得悲伤,早些不在了也好,四乐她们也不知道都遇着些什么事,桃若到还省去了这些颠沛与磨难。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去桃若坟上看了看,又去看了苏老爷。
逝去的人音容笑貌还在心中,可眼前却只剩下一捧黄土。回来路上,到处是行色匆匆拖家带口的路人,一些人在往外跑说要去何处投亲,而一些人又在往内跑,到县城投亲来,时不时便有人拦她问路。路边有几个,看着穿得破破烂烂,但仔细分辨衣裳的面料原该是大好的,见到有人路过,边一拥而上讨东西吃。
陈意去问,回来说都是靠海那边逃过来的。外邦人从港口上岸,沿海早被抢夺一空。这些人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有家归不得,也无处可去。
苏世黎一时默然问他“张浊其和这些个外邦可有来往?”不然为什么就这么刚刚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和朝廷开战。
陈意眼神微闪,只说“这些我并不知情。”
苏世黎又问“张家的钱,都往哪里去了?”
陈意也只是不说话。
苏世黎也不追逼,只又问:“那个所谓真龙,你可曾见过?”
陈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再敷衍“并不曾见。以前也并不知道。还是张家出了事,主家察觉不对,我们也才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后主家和对方有见过一次。”
苏世黎意外“是吗?”她记得出事之后张浊其无法离开,一直呆在城中。“什么时候?是他躲在张家时,还是在我铺子里时?”
陈意说“在铺中时。”当时两边都带了人,大概是为防备对方向自己下手,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有几个,并不算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苏世黎完全没有想到。她觉得,恐怕陛下派来的人也没有想到。后来想必也是发现了真龙离开的踪迹,这才回过味来,立刻追寻而去。才会顾不上张浊其这个假血脉。
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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