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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有人在外头敲门,“母亲可已经安置了?”
曹氏向汤妈妈使个眼色,汤妈妈忙回道:“夫人还不曾睡下。”
“那女儿进来了。”亦珍推门进了屋,反手关上门,绕过了外头明间儿的屏风,往内室来。
见母亲屋内一灯如豆,汤妈妈侧身站母亲床前,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脸上,映得眉眼之间暗影重重,气氛渀佛十分凝重。只是待她再往里走了一步,那沉重迟滞的感觉,却一下子散了。
曹氏和眉慈目地朝女儿伸了手,叫女儿坐在自己床边。“今儿可忙?”
亦珍微笑,“与往日里也并无太多不同。只云间书院何山长家的何家小娘子着丫鬟送了腊八粥来。是女儿思虑不周,忘了给何小姐送腊八粥去。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女儿又叫招娣赶紧赁了辆马车,往何山长家给何小姐送了趟腊八粥。今日想必把招娣累坏了,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曹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到了过年,给招娣封个大点的红包,再放她几天假,好叫她回家与家人吃顿团圆饭。”
“女儿省得。”
曹氏又问起她给女儿的那些菜谱来,“可都看会学会了?”
亦珍摇摇头,“女儿将那些菜谱又重新誊写了一遍,倒是将大多数都记下了,不过高祖母流传下来的这份菜谱,有些菜式太过奇巧,原料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得着的,女儿一时也没法按原样试着做。”
似那肥鹅肝,生鱼片儿等,怕是未必人人都能吃得惯的,便是再好吃,也无法做了在店中打招牌。又有那等于他们一间以养生为主的小食铺来说,虽是寻常食材,做起来却极费材料人工的菜色,譬如那虾脑豆腐,需得有大户人家或者酒楼剥了大量的鲜虾仁儿,余下的虾头便教人舀细竹签将虾脑剔出来,得少少那么一碗。做的时候也讲究,原来剥下来的虾壳且不扔了,放在油锅里搁慢火熬出虾油来,这才放了那一小碗虾脑下去,爆炒得喷香四溢,最后加了姜丝嫩豆腐顶好的泉水,小火咕嘟咕嘟把那鲜味儿都炖进去,这才算是得了一盅虾脑豆腐。费心费力费工夫,最后才能吃着。
她的小店,可花不起这个人工。便是有那大酒楼饭馆能做这个,一日也货不了几碗,只能给那识货的老饕偶尔解解馋罢了。
“女儿只拣了些简单易学,又营养可口的菜式,并早前母亲教女儿的几样点心,专在食铺里做。”亦珍向母亲汇报自己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的心得,“真正回头客都是极识货的,能吃出咱们家是真正用了心做菜,不单单只是靠新鲜有趣的噱头夺人眼球,以此赚钱。”
周老爷就曾对着当令的养生菜单大是赞赏,“可惜了只这么小个门面,也不雇个人到外头去吆喝。”
好些酒楼茶肆饭馆都使了伙计到驿站码头去,招徕客人到自家店中就餐。
周老爷却不晓得亦珍心里的盘算。
自经了那吴老二前来讹诈一事后,亦珍便觉得自家的珍馐馆还是低调些的好。这世上总有些人,哪怕你不去惹他,他也要寻上门来使人不痛快的。
方稚桐自那以后,便不曾再来过店里,倒是查公子曾带着小厮到店里用饭。事后亦珍听招娣转述,查公子说那泼皮吴老二被抓进县衙,因身上本就背着伤人的官司未了,一拖上堂,衙门们一顿齐眉水火棍,齐声道“威武”,便教吓得尿了裤子。县老爷因已从师爷处得了招呼,自是对吴老二下了狠手,也不让他开口辩解,便先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等打完二十大板再拖回堂上,那吴老二已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气息奄奄了。还不等县太爷问话,他便一股脑儿地都招了。
原来这吴老二乃是媒婆魏婆子娘家的远房侄子,因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魏婆子平日里也不与他往来,不想前阵子竟使人往外县带了口信,叫他回县里来。他将信将疑偷偷摸摸地回到县里,按口信与魏婆子在偏僻出碰了面。魏婆子就将曹寡妇家的小娘子不识好歹,对她说的一门亲事推三阻四的事说了,又道,那丫头仗着自己有门手艺,清高得不得了。
吴老二心话这与我何干?可魏婆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叫他上了心。
“那寡妇能舀出现银来买下沿街的铺面宅子,又有底气不教女儿嫁去县里的谢家,可见是颇有些家底的。如今她家只得一个闺女,再无旁的亲戚,那寡妇病病歪歪的,谁要是娶了她女儿,等她一死,那女儿还不是任人搓扁揉圆?”魏婆子打鼻孔了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儿已经娶妻,这样的好事也落不到你头上。”
吴老二当时眼睛就亮了,嘴上却犹豫,“我身无恒产,那寡妇如何肯将女儿嫁给我?”
魏婆子啐了一声,“她还指望着女儿进宫当娘娘不成?我告诉你,你只消如此这般……”
随后教了他假造陶公子的书信,上门去讹银子,若曹寡妇不肯,就叫她把女儿嫁给他。到时候得了寡妇家的家产,他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县太老爷见过无耻之徒,但这样无耻的,谋夺人家孤儿寡母的家产的两个人,活活把县太老爷气笑了。遂叫衙役去锁了魏婆子来,一并审问。
魏婆子在家苦等吴老二的消息而不获,又有如狼似虎的衙役上门拘她,心道不妙。偏她那儿媳妇在一旁哭着阻拦衙役,被衙役推得一个趔趄,一头撞在廊柱上,昏死过去。魏婆子恨不得上去踢儿媳妇两脚,把她踢醒了好赶紧去把儿子叫回来,筹银子上县衙去救她。
等衙役将她拖进大堂,一眼看见被打个半死的吴老二,便情知他二人谋划的事情败露。一边心中暗恨吴老二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边又恨曹寡妇母女二人看似柔弱偏偏死犟脾气硬磕到底。
堂上县太老爷一见魏婆子与吴老二一色式样的吊梢眼,满脸刻薄相,心里便认定泼皮吴老二说的多半都是真话。就以吴老二这等无赖,哪里想得出去伪造了书信契约上门讹诈的点子的?必然是这老刁婆子想的主意,舀了吴老二当枪使。这事若真让吴老二做成了,谁又会去怀疑她一个平日保媒拉纤的婆子?
县太老爷一拍惊堂木,魏婆子也不必动刑,当堂就将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她这时候只盼望能少挨一顿板子,待设法叫儿子媳妇儿筹了银子在县太老爷处疏通了,自衙门里出去再做打算。
最后县太老爷认定魏婆子乃是主谋,吴老二为实施者,判二人各杖四十。打完了板子后又将二人拖出去扔在县衙门外,将吴老二伤人拒捕潜逃,回到县内又勾结魏婆子讹诈乡里的罪状读了。
县里有不少人是曾遭吴老二这泼皮骚扰的,见他被打得入一摊烂泥般扔在门外,又有那嫌魏婆子东家长西家短到处传闲话,吃过她闷亏的,这时候在围观的人群里不由迭声交好。
“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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