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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道,“刚把达家和鲁王的情况说了一下,还说到你呢——让焦勋自己和你说吧。”
她冲权仲白亲昵地一笑,又略带埋怨地道,“唉,赶得这么着急,午饭吃了没有?这里有茶水,就着用些点心?”
权仲白摆了摆手,“一会回去再说吧……”
他面带微笑,期待地望着焦勋,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焦勋便又原原本本地,将他对蕙娘说的那些话给交代了一遍,权仲白翻起这花名册,又要比蕙娘熟悉一些了,一边看,一边随口就道,“哦,原来陈家礁的海盗,也是鲁王的人。嗯,他们地处险要、兵强马壮,前些年颇有一番声势。这几年海军强势,他们渐渐没了声音,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既然了解,在这种事上,焦勋和他话是要多些的,两人谈得颇为入港,焦勋还给权仲白说了些海盗中的人事,“自从日本那边闭关锁国以来,倭寇少了几成不说,现在海盗的大本营也不在日本,再没有从前老船主那样的人物了。几个大匪从前还打得厉害,现在也被官军给压制得结成一团。陈家世代都是水匪,精通海战。这一代当家本是有一番雄心,想在鲁王手里归顺朝廷,也做个将军的。反正他劫的一般也都是外国商船,对内并无劣迹。在鲁王留下的这许多暗线中,这一位在海上能为最大,但心思却最不牢靠。有点有奶就是娘的意思,这几年来,也是屡次有意被招安,只可惜无人牵线罢了。如今知道新大陆一带商机无限,对鲁王便又重热心了起来……”
“你是说陈猛吧。”权仲白笑了,“我此番南下,和他也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是有点意思!要不是我还有点拳脚功夫,又能沉得住气,几乎要被他软禁起来。”
焦勋还没怎么说,蕙娘先倒抽了一口凉气,半是做作、半是真心地道,“这么大的事,你回来了怎么连一句话都不提?”
权仲白看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和焦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大约是在感慨‘女人!’,口中笑道,“出门在外,生死一线也视如寻常了,反正我还是活下来了,和你多说有什么意思,惹你难受么?”
蕙娘气得在桌面下狠踩了权仲白一脚,权仲白轻呼一声,焦勋倒笑得弯了眼睛,却没多说什么,而是把话题给拉开了。“有陈猛穿针引线,还有达家人的配合,现在这张网算是织起来了。就是达家那里,我还有点放心不下……”
便又重提了让权仲白去东北,打着鸾台会少主的名号,和达家人委曲勾连,令他们更加服从的方案。权仲白沉吟了片刻,也答应得很爽快,“成,等我找到空当能够出京了,一定联系你,咱们便跑上这么一遭儿也好!”
焦勋呵呵地笑,“那我就静候权兄消息了。”
权仲白道,“正是,只是你在我们府内那条线,终究受到规矩束缚,无事不能时常出门,太不机动了,只好做两条线之一。”
说着,便蹙眉不语,蕙娘道,“你的意思,是让桂皮来联系焦勋?可他毕竟是你贴身小厮,目标有点太大了吧?”
权仲白道,“桂皮忠心耿耿,能力又强,倒的确是不错的人选,但他现在管着的事有点太多了。我看,不如由焦梅设法寻个人,跟在我身边也算个小厮,这样他出门也方便,彼此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家的人,嘴巴都严,也比较妥当。”
蕙娘点头不语,焦勋也道,“这么说倒是,那以后这两条线可交替使用,要更为隐蔽得多了。”
三人遂又把一些暗语给梳理了一遍,此时天色已经过午,话已说完,权仲白、蕙娘遂起身告辞,一样也是从门洞里直接上车,外头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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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乘普通的清油车,当然不能直接从焦勋住处回国公府去,怎么也得在城里绕上几圈,才少些嫌疑。两人坐在车里,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蕙娘才轻声问,“杨善榆又怎么啦?”
“他本来就有病根子,头里有淤血。这几年太累,又开始发作头疼。”权仲白神色也有几分凝重,“这病除非开颅,不然我看是治不好,能撑多久,只看命了。但这么劳累下去无论如何是不行的,这一次发作,我给他行针,看效果,没有从前好了……”
杨善榆年纪不大,竟有这么个顽疾傍身。蕙娘听了也有几分感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权仲白看了她一眼,唇边忽而现出一点笑意,他问,“开心么?”
蕙娘道,“我开心什么?”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权仲白说,“让我陪你过来见焦勋,也好令他知难而退。”
他一句话,正切中蕙娘根本意图,犀利程度,令她几有否认冲动,只是几经挣扎,到底还是没把话给说死,不过还带了几分嘴硬,“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权仲白微微一笑,低声道,“其实,他是挺喜欢你的。对你的策略,怕也是心知肚明。”
蕙娘哪里不明白焦勋的意思?权仲白喊他焦勋,他一直自称李韧秋,多少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说权仲白这一来,立刻就切断了他和蕙娘直接联系的管道,又把和焦勋打交道的活给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她毕竟也是了解焦勋的,焦勋的态度,未必会因为她的态度改变。
她疲惫地摇了摇头,看到权仲白,气又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稳坐钓鱼台,任凭风吹雨打……再这样下去,也许我真就和他一道走了呢?”
权仲白摇了摇头,眉头反皱起来,他道,“你这样说,把焦勋置于何地?他待你一腔真情,你待他,也该尊重诚恳。一而再再而三拿他来说事,有点过了。”
说实话,蕙娘亦不是什么一心争雄好胜的人,在政治场合、生意场合里,意气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也没想过要把谁给压服了、踩实了……也唯有在权仲白跟前,这种恨得牙痒痒的情绪才能一再出现,权仲白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她听着就气得半死,一时热血上涌,真恨不能把他一刀捅死,还落得个干净。什么话冲口而出,事先根本连脑子都不过了,“权仲白,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了?人家对你心里有怨恨呢!孙国公什么身份的人,带了妻子给你磕头,救命大恩哪有一个作揖就了事的?他心里恨着鸾台会,对你是什么想法可难说了。就不说这个,他还惦记着撬你的墙角……你倒好,假惺惺的还关心起他来了,好,你高洁,你有志气,你看不起我……”
说到这里,蕙娘的情绪也有点平复了,她亦自觉有些幼稚,便住了口,只是见权仲白唇边若隐若现,又有了一点笑意,禁不住又道,“我恨你!”
权仲白倒被她逗笑了,他往后一靠,眼睛半眯起来,长吟道,“哦——你恨我,不是挺好的么,我也有点恨你嘛,我们正好扯平了。”
蕙娘手里要有刀,现在权仲白身上肯定已多了几个明晃晃的窟窿。她恨不能掐住权仲白的脖子大吼几声——这股劲,把这个平时轻言浅笑气度雍容的二少夫人,气得银牙紧咬双眉紧蹙,要不是实在不愿示弱,恐怕眼泪都要被权仲白给气出来了。
她虽一句话没说,可种种情态,自然让权仲白看得直乐,他鉴赏了一会蕙娘的表现,又闭上眼轻轻失笑,摇着头道,“咦,难怪你这么喜欢摆布别人,原来拿捏、操纵一个人,感觉竟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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