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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街灯的车道上,光靠微弱的发电机式脚踏车车灯让人相当不安。这条路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车子通行,到处都散落了枯枝、碎石子或是土块。而且我后面还坐着奈月,无法随心所欲地操作龙头。胶着的黑暗缠绕着我的手臂和大腿。
「喂,危险啊!骑慢一点比较好。」
严峻的夜风中,奈月用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小声说着。她两只手抓着我的肩膀。我摇摇头,大声回答:
「如果在抵达海边之前你就消失了怎么办?」
奈月站在后轮的轮轴上,所以我们之间身体接触的部分只有肩膀和手。而且我在制服的风衣外面又穿了件双排扣大衣,几乎感觉不到她的体温。所以有时候我因为担心她有没有好好站在后面而回过头确认。
「你知道路吗?」
奈月又细声说。
「不知道。但是刚刚有道路标志。」
不过是看一眼那个绿底白字的标志,也能让我稍稍安心,所以我们大概已经无法在远离文明的地方生活了。可是靠脚踏车车灯的光看不太清楚上面写什么,只看到有个往前直走的箭头。
一直往南走就对了,我猜。每一条道路都会通往海。但我不知道在抵达之前是否得先越过几座山或几条没有桥的河川,又或者说不定就算海出现了我们也不会发现。如果已经没有水了,也就不能保证我们能知道那是海。我们现在奔驰的这条路,搞不好以前是海底。
太阳完全沉没之后,我的方向感和时间感也都消失了。我们把脚踏车搬到纪念公园的悬崖下,把车牵到从远处便能看见的道路上,就这么开始朝着我们认为是南方的方向奔驰。
耳畔混杂着风吹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我猜道路两旁的黑暗大概是座很幽深的树林。偶尔在脚踏车灯照着的狭窄视野之中,会突然跑出纯白色的道路护栏。全都是急转弯,我开始担忧我们是否真的朝南而行。只有看到月亮在右前方这一点,是唯一的标记。
「要是搭电车就好了。」
奈月嘀咕着说。
最后一班电车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通往海边,况且我们没有钱。我想到了好几个藉口,但是真正的理由,是为了她的手放在我肩上的触感。我一直很想碰触她看看,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消失。可以不用说话也不用看着她的脸,又能碰触到她的方法,就只有两个人共乘脚踏车了。况且,这样做能令我觉得自己好像能为奈月做些什么,就算我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
我怀抱着这份暧昧的甜蜜痛楚,就这么背对着奈月。希望在黎明来临之前抵达海边,然后将一切洗去。我如此祈祷着。
道路穿过了山林,经过了蜿蜒的坡道进入平原。伴随着微风吹拂,草地在车道两旁舒展开来。不论走了多远,也看不到一个建筑物的影子,更别说灯光了。这附近以前应该是神奈川县才对。田埂区分出细细的四方形土地,明显看得出是有人在照顾的田地。这里曾经有过村落吧?可能是房子跟人都消失了吧?
奈月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休息一下吧。两人共乘的时候大概都是坐在后面的人会比较累。如果坡道多的时候更是如此。我好像还能骑很远,所以不想停下来。我很怕在抵达海边之前奈月就消失了。
但是在田地边看到那栋建筑物时,我不由得煞了车。车轮下的碎石子都散了开来。「呀!」奈月轻呼一声,撞上我的背。
「停下来的时候要说一声嘛!」
「对不起。」
我半出神地回答,再度眺望那栋建筑物。它的轮廓是正方形的,高度不怎么高,但是看起来像是水泥建筑。乡下有这种东西?而且,为什么只留下这个?是不是观测所还是什么的。
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屋顶上安装着大型天线。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出一个把月亮切割成十字型的粗大构造。
天线?
「这是什么建筑?」
在我身后的奈月也喃喃问道。
「进去看看吧。」
我们把手机的液晶荧幕当作手电筒,试图寻找那栋建筑的入口。大楼玄关的玻璃都破了,完全找不到任何有文字的告示牌。拉开因生锈而发出倾轧声的门,我们一脚跨了进去,奈月害怕地跟在我后面。
我立刻发现了生活的痕迹。楼梯的内侧,是一个有四个水龙头的水槽,自来水是通的,在张开挂着的洗衣绳上吊着的毛巾也还很干净,马桶里有排泄物的味道。二楼也有和室,奈月说会不会是公民会馆。
上了楼梯的阁楼里,堆满了一捆捆像纸堆的东西,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它们往楼梯边凸出去,一个不小心就会崩塌似的。
「…这是…唱片?」
奈月从那堆山顶拿起一张扁平的东西,自言自语。我用手机的光源照着,那确实是唱片的封套。那是吉米罕醉克斯的现场演唱会专辑。我因为满屋的油臭味和灰尘味而闭住气息,再一次环视整座阁楼。这里有几张唱片?随意堆出的唱片塔有膝盖那么高,在微明的灯光下数得出大概有二十几堆。而阁楼深处,往屋顶突出的门旁边,放着一个由几个大型电容器跟回转轴组合起来的复杂装置。最大的回转轴笔直地伸向阁楼的天花板,这多半是fm播放用的发信机。
我们被大量而沉默的音乐包围着,暂时呆站着不动。脚下的烟灰缸里有许多烟蒂,黑色的唱片堆到处蠢蠢欲动。奈月用手遮着脸几次四下张望,自言自语道:
「没有唱机。」
我也点点头。有这么多唱片,却到处都找不到唱盘或扩大器。
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dj。
奈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在成堆的唱片之间铺着的一块双层坐垫上坐下。
「我好想听这一张,这张唱片行里没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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