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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叔已是老泪纵横,载洵见状忙取了身上的手帕来递给顺叔道,“顺叔,您如今年纪大了,也不该再独自留在天津辛劳了,我想我阿玛若还在,也一定会接您回去的。”顺叔开口道,“少爷,格格,可王爷这套府院,无人看顾又怎么能行!”载洵听罢后已开口轻笑道,“这容易,将来我兄长重新遣了旁人来便是。”
载潋见顺叔已不再说话,心底里着实为卓义高兴,她兴高采烈地转头望了望站在眼前的卓义,目光中已充满了喜悦。载潋搀扶着顺叔向马车走,边走边笑道,“顺叔,您就同我们回去吧,卓义也才放心和我们走啊,他年纪轻轻,却才华纵横,我不忍心耽误他,我是真心想帮他。”
顺叔听过载潋的话,陡然跪倒在载潋面前,老泪纵横道,“格格,醇贤亲王与您和六爷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奴才实在是感激涕零,当年能得醇贤亲王救护,如今犬子又能得您与六爷的帮助…”顺叔说至此处已数度哽咽,载潋却含了笑,弯下身子去扶了顺叔起来,道,“顺叔快起,您这些年来为醇邸上尽心尽力,也不曾得到过府上厚待,我们才要对不起您了…”
顺叔起身后听载潋如此说,仍旧连连道“不敢”,载潋却只是淡笑,扶了顺叔最先登车。载潋送罢了顺叔,回头才去找卓义,卓义此时仍旧木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已答应了要一起进京,载潋抬手拍了拍卓义的肩头,喜盈盈对他笑道,“怎么还不高兴呢,京师同文馆已离你不远了!”
卓义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喜极而泣地望着眼前的载潋,长长叹出两口气来,几番欲开口却又都犹豫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便跪倒了重重向载潋磕了一头道,“格格,卓义无以为报,以此谢过了。”
载潋同样去扶了卓义起来,欣慰地望着他的双眼定定道,“不必给我磕头,将来好好学,报效朝廷,报效…皇上,便是不辜负我们。”
诸事都已安排完备,待王府小厮们也都装好了车,载洵也都准备妥当,载潋便跟着兄长一行人等,冒着晨风零雨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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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虽未下雨,可天气却一直阴沉,秋末的冷风吹落了树梢上最后几片枯叶,空气中湿气与冷风共氤氲,太平湖畔的湖水已结了冰,盛夏里在湖面上游水的绿头鸭也都不见了踪影。
婉贞福晋近日来总觉身上乏力,精神不济,连食欲也不振,整日里总是昏昏沉沉在榻上靠着,不愿意起来走动,也不愿多进一口。载沣见婉贞福晋如此,已几次三番地请了宫中的太医入府来为额娘医治,可药汤煎了又煎,喝了又喝,额娘的病仍不见起色。
载沣心中渐渐起了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从前阿玛离世前,也是这样渐渐耗尽了精神,最后便连床榻也离不开了。晨起后载沣才往婉贞福晋的房中去请了安,因见额娘病无起色,心中着急,便想着去同载涛商量,是否要提前叫载洵与载潋回来。
载沣领着张文忠才出后府,正过连廊与垂花门,忽听身后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人压低了声音唤他道,“载沣!载沣,你等等我!”
张文忠心下好奇,想来人究竟是谁,竟敢直呼醇亲王名讳,他方想回过头去教训来人一番,却见身侧的载沣回过头去已见了礼,他回过头去定睛瞧了片刻,才认出来人竟是载沣、载洵与载涛三人的生母,醇贤亲王的侧福晋刘佳氏。
张文忠也忙跟着载沣向刘佳氏见了礼道,“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了。”刘佳氏却没心思答张文忠的话,只顾着眼前的载沣。她平日里甚少出后院,也鲜少有机会能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因婉贞福晋仍在世,所以王府里的晚辈们也不必去向她请安,每日只需向婉贞福晋请安即可。
载沣兄弟三人自小由乳母喂养,后又在婉贞福晋膝下长大,因王府内嫡庶分别森严,刘佳氏仅为醇贤亲王侧福晋,所以载沣兄弟三人儿时与生母并不能轻易相见,致使他们兄弟三人与生母已有些生疏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了,额娘近来一切安否?”载沣依着规矩向刘佳氏请了安,而刘佳氏却无暇与他说过场话,她紧跑着冲上前来,紧紧抓了载沣的双手,双眼含泪动情道,“儿啊,额娘听下头人说你来后府了,便算着时辰想来见上你一面,你都好吗?”
载沣连连点头道,“额娘,儿子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只是近日来牵挂大额娘的病,心里颇有些焦急,眼下还急着去见七弟一面。”刘佳氏听见载沣提起载涛来,眼里的泪落得更凶,载涛自小被过继出府,她心中一直亏欠自己最小的儿子,她连连擦泪道,“小六儿和小七都好吗,额娘实在挂心你们,平日里却又不能经常见你们……”
载沣见了生母的模样,比从前也苍老了许多,心里也酸涩得很,他自知平日里对生母照顾得太少,便也抬了手去替额娘擦泪,道,“额娘,您别哭,儿子和两位弟弟都好,您别担心我们,自己顾好身体才是。”
刘佳氏将载沣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舍地来回摩挲,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亲生孩儿,生怕分别后又不能再相见,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了自己亲生孩儿的容貌。
刘佳氏望着载沣望了许久,忽然定定问出一句话来,“儿啊,额娘问你,福晋她,是不是要不行了?”载沣吃惊地望着眼前的额娘,竟没想到额娘在问起此话时,语气中竟夹带了些许的喜悦,目光中也满是期盼的神色。
载沣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将自己的手收回了,缓缓道,“额娘,您回吧,若是大额娘不好了,儿子一定会着人告诉您的。”刘佳氏却不放载沣走,她仍旧追在载沣身后,抓住了载沣的衣袖道,“载沣你别走!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要不行了?”
载沣蹙了眉回过头去,努力耐心对刘佳氏道,“额娘,您怎么问这样的话,若叫旁人听去了,岂不是要诟病于您了吗?”刘佳氏如今却再也不想忍了,她抓紧了载沣,双眼通红,含着泪道,“我不怕别人诟病我,我不怕!我知道她要不行了,我也不想再忍了,儿啊,你知道额娘有多想你们吗…我每次听见你们来,却都是在陪着她说说笑笑,陪着她用膳,额娘这心里都在滴血!只有她不在了,我才能自在地和我的亲生儿子们在一块儿啊,我才能时常见你们!而不像我过去这半生,我的儿子们都唤她额娘,心里都和她亲,早都忘了我…”
载沣心中如有巨石坠落,他没想到自己的亲生额娘竟会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自己与弟弟们亏欠对亲生额娘的孝道,可婉贞福晋是嫡福晋,额娘只是侧室,各王府内规矩皆是如此,他怎么能去轻易打破呢。
载沣无可奈何道,“额娘,大额娘近来身子乏力,食欲不振,儿子在尽力为大额娘请医医治了,您就回去吧。以后这样的话也不要再说了,若叫大额娘身边儿的人听去了,您该有麻烦了,儿子也心疼您。更何况…您这样的话,若是传到妹妹耳朵里,该叫妹妹怎么想呢,岂不是惹妹妹伤心难过吗?”
刘佳氏听见载沣此话,已是怒火中烧,她已将心中的话都明说了,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孩儿所想所思皆是他的“妹妹”,丝毫不在意自己亲生额娘的感受。刘佳氏冷冷笑出两声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载沣,开口如匕首道,“果真是好笑,你心里想着的,竟然不是你的额娘,而是你妹妹…你连额娘都不顾了,还顾什么妹妹呢!载沣,你怎么这样糊涂?那么惦念你的妹妹做什么,更何况…她真的是你妹妹吗?你们本就不是兄妹!而我,才是你亲额娘啊…更何况若不是因为她,你我母子也不会与载涛分离!”
载沣听罢额娘的话,竟感觉脚下发软,气息不稳,连连退了两步,张文忠忙上前去将载沣扶住了,他才得以站稳,载沣感觉头顶上如有霹雳,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额娘,缓了许久才吼道,“额娘!您这是在胡说什么呢?潋儿是我妹妹,打我记事儿起便是如此,我不管她到底是谁的女儿,可她早就是我的妹妹了!额娘,您回吧,恕儿子不送了。”
载沣转身便领着张文忠走远了,刘佳氏身边伺候的妙婵见载沣走了,才敢追上连廊来,取了衣裳替刘佳氏披上,忙安抚她道,“侧福晋,您别难过,咱王爷还年轻呢,不懂您的苦心。”
刘佳氏哭得渐渐没了力气,她靠在妙婵的怀里,有气无力却愤恨道,“我原以为,只要福晋走了,我和他们之间就再没有障碍了,他们就会和我来亲近…却没想到,福晋走了,还有一个载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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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津到京城的路程并不远,载洵吩咐了阿升要快马加鞭赶回来,载洵与载潋等人在路上便只用了三四个时辰,才过了晌午,载洵等人便已入了城。
载潋望着城内一草一木皆感觉极为熟悉,可是时节变换,走前枝桠尚有生机,如今再回来,已是草木凋零,寒风瑟瑟,京城内早已换了一副景象。阿瑟与卓义等人从未来过京城,阿瑟更是在英国学习了许久,早已习惯了西方的风土人情,她鲜少见京城里的戏牌楼与亭台等点景,此刻见了不禁感觉新奇得很。
马车渐渐行到了后海旁的观海楼,前头的宅院便是醇亲王府的马号,卓义却只关心京师同文馆,他掀着帘子向马车外张望,回头来问载潋道,“格格,同文馆在这附近吗?”载潋却和蔼笑道,“同文馆在西郊园子那边儿呢,这儿倒是快到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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